言燦森環視了一下房間四周,這間臥室是本來是蘇南流出來的客臥,以備不時之需。現在他是這間房的使用者,以極為實惠的價格向蘇南租了下來。
整個房間都新堂堂、亮鋥鋥,天花板白得耀眼,四面白牆,一面有窗,地板暗紅閃光,照出人影子來。再看床上,墊的是淺灰色床單,蓋的是新被子,雪白的被底,嶄新的綢面,柔軟舒適。
言燦森不由自主地立刻在被窩裡縮成一團,貌似是害怕自已身上還殘留著城中村小巷裡混雜的刺鼻氣味,生怕弄髒了這房間裡的一切。
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驟然起身,褪去身上所有衣物,赤身走到落地鏡前,不厭其煩地久久凝望著自已在鏡中的裸體,看到了並非自已的自已,拿起紅色馬克筆在鏡面寫滿了巨大的重疊的塗鴉似的紅色字體:在一點點變好,是吧。
言燦森是想表達家庭變故後這段被冠以成長之名的經歷大概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
之後,言燦森又躺回被窩,睡了個回籠覺。
再醒來時,他發現蘇南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早餐是每個人半個煎蛋,火腿三明治,四顆青提,五個巴旦木,外加一份現打的香蕉奶昔。
「快去洗漱,好吃早餐。」
「好的,你真好。」言燦森看見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是上午八點了。
簡單洗漱,言燦森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餐桌,開飯前拍下了美食圖片,美食美器,忍不住在朋友圈裡炫了一炫。
「快吃吧,等下上班要遲到了。」蘇南提醒道。
「你嘞?」
「我等下去健身,下午才去公司,要我開車送你去上班嗎?」
「不用了,我自已坐地鐵過去就行,還來得及。」
住這什麼都好,就是比之前離公司遠了,通勤要更久了。這種小事,言燦森不想再麻煩蘇南。
最近這段時間像一場大型的服從性測試,坐了無數的地鐵,無數里程的地鐵,天天在地鐵地底下鑽過來鑽過去,而且呼哧呼哧趕,但時間還是用那麼多。甚至,有時候他感覺自已真的跟個地老鼠一樣,在地底下爬行,心中感嘆還是外面的世界廣闊呀,真是得去地上走走。
此刻的陸時就在地上行走,行走在金色的朝陽里,不慌不忙地朝單位走去,踩在地面平穩踏實。等燈綠燈時,看見路邊樹葉縫隙間漏下來的點點光斑,隨著微風在地面上跳動起舞。
路過一個路口,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看著確實是學生模樣,男孩子唱得很不好聽,五音不全還在顫抖,胸前掛著個牌子寫著給他重病的父親籌錢看病。陸時沒忍住掃了200給他,他立馬站直了,接下來就是近乎九十度的鞠躬,帶著哭腔用話筒說:「謝謝哥哥,謝謝,謝謝……」
路邊賣藝或者乞討的,陸時只能分得清那些拿個紙板寫錢被偷了回不去求路過的好心人給幾十塊錢路費的這種是騙子。但是,那種賣藝唱歌,寫著給家裡人籌錢的,陸時真的分不清是不是行騙的。
陸時不希望是真的,但是如果是騙子就太可惡了。可是如果是真的,又希望他能順利,看起來真的只有十歲出頭的一個孩子,眼睛紅腫紅腫的。
「路上看見年輕人跪在路邊的,寫個牌子,放著音樂的,感覺都是騙子,也可能是我偏見了,不過大概率感覺還是你天真了。」一行的同事劉老師平淡地說著。劉老師是個禿頭的中年地理特級男教師,倆人在半路上遇到的。
「確實很多騙子。我看到的公開行乞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不是騙子,包括但不僅限於——蹲街邊寫粉筆字的學生、穿騎行服推山地車的驢友、地鐵上吃得白胖衣著復古逐個騷擾乘客要零錢的老太太、情人節拿著殘次玫瑰花在街頭糾纏情侶的小兔崽子。」陸時如實地說著自已這些年碰到的糗事。
「那你怎麼還給他轉錢了?」劉老師不解地問。
「周圍還有一些老人給他放了現金,我們離開之前他已經唱不下去了蹲在那裡擦眼淚,總覺得這個應該不是騙子。」
「是真的話,希望這孩子找個機構幫忙網絡眾籌吧。哎,年紀看著就比我家小孩大一點。」劉老師的同情心與同理心有那麼一點點的流露出來。
「就算是騙子,希望不是被他人逼的來當騙子,那簡直……」陸時不敢往下去細想了。
陸時有時覺得他自已好像處在一個割裂的摺疊繭里,內心與外界的相背而馳,覺得人類的偽裝的正常化,感到一種荒謬式的魔幻感。真心被一次次踐踏和欺騙,諷刺他的天真與愚蠢。只有在積累到一定程度的負面後,才學會適應這個當下的虛偽與欺騙呢,也許吧。
下午開大會,拿個本子和晨光中性筆,整整三個小時了,還沒結束,有的領導超時了還滔滔不絕,直說得口乾舌燥,也不管與會者是否已睡意來襲、哈欠連天。
陸時發現身邊人已默默打開開心消消樂,他自已也已昏昏欲睡,暈乎乎的。
結束了,這大會結束了,時長三小時三十七分鐘。
回去的路上,陸時看這天陰沉沉的,正想著等會是先去買菜,還是先去收衣服,就有個騎電動車的男人上來就是先給他一條數據線,接著又是一個傳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