繫於馬胸腹各處的革帶上,綴有金鸞鳥杏葉。
一動,悅耳。
撫過幾下,她克制收手:「玉娘,你為何來了這裡。」
韋比丘乃河南內史之女,其祖父是房州刺史韋兆,尚太宗女房陵公主,而韋兆在三十二歲時病篤,房陵公主婉順堅貞,不願再嫁。
為慰藉母親心中之痛,其子將剛產下的長女韋比丘送給房陵公主撫育。
從前在長安時,房陵公主就常常攜孫女去聽玄奘法師說法。
她們二人因此相識。
韋比丘用力拍馬鬃,名曰越光的馬也隨之跑回洛水水畔,她望了眼隨侍在女子身後的數婢,低聲言道:「公主欲在各地建浮屠仁祠,以安太宗、高宗與高祖之靈魂,還欲尋萬餘僧人在浮屠中起居誦經,但很多僧人都隨著來了洛陽,我不忍祖母跋涉奔波的乘車,何況她也不喜洛陽,來此未免傷懷,所以我才親自前來。」
房陵公主與其姑母玉陽公主性情有異,昔年其兄高宗攜子女、宗室與百官遷居洛陽時,她就未曾跟隨前來,自言已在長安度過半生,阿翁、阿爺、阿娘與眾姊妹皆葬於長安,難離故土。
韋比丘性類郎君,最喜穿胡服騎馬,所有財帛無不是用以養馬,然比起房陵公主,她雖然十分嚮往洛陽風物,但她亦是最有孝德之人。
不忍房陵公主孤苦。
因此也從未離過長安。
褚清思與她並肩,共同朝洛水走去:「公主身體可好?」
洛陽立武氏宗廟,長安的宗廟必不會再祭。
房陵公主便自己建浮屠仁祠[1],來祭李氏先祖。
韋比丘揚起馬鞭,揮向那些野蔓,然後彎腰從綠茵之中拾起一朵粉紅小花,簪在女子耳畔。
放下手的同時,白紗也重新落下。
在耀光之下,隔著白紗隱隱約約,女子似那些石窟中所繪的菩薩,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菩薩皆以寶石瑩身。
她將雙手背過身後,昂首挺胸的往前走,開心笑道:「公主很好,三月時還曾躬身乘車去往九嵕山。」
有花美容,褚清思也隨其一同笑之。
長安以北、以南都是帝王死後處所的所在。
而九嵕有陵,葬其阿爺。
*
一路行至洛水時,越光已在水邊慢悠悠的嚼食著青草。
高樹之下的柔軟原野上,鋪著紅藍寶相紋的長席。
洛陽位處朔方,又常起大風。
與南裔而言,更為清涼。
當大風一起,衣服被振得赫赫。
跪坐在席上庇蔭的娘子聞見聲音,笑道:「玉娘就是如此去接褚小娘子的?還讓越光先回來了。」
隨後朝韋比丘身旁的女子抬手一揖:「褚小娘子。」
褚清思見狀,也同樣以揖禮致意:「崔娘子。」
崔麗訓是司賓卿[2]崔孝之女,性情柔婉,她也將在十月嫁左千衛將軍之子薛禮。
言畢,隨行韋比丘的侍者在叉手行禮以後,手持著一柄長劍,走到視野開闊之處,身形翻轉,劍若游。
而不遠處的還坐有數人,或抱阮,或抱琴,開始為劍舞作樂。
褚清思摘下冪籬,遞給左右之人以後,脫履席地而坐。
在幾人宴飲談笑之際,山丘忽有聲傳來,但望過去,又未見人,然聲音卻漸漸從小轉大。
眾人終於聽清。
「泱泱——!」
褚清思下意識看去。
宇文勁與另一人已經從山丘騎馬而來,他一身緋色缺胯圓領袍,腰配長刀,黑色革靴,頭上戴黑色布巾。
最後鬆開韁繩,朝洛水水畔揮手。
褚清思見況,股骨離開小腿與腕骨,從坐席站起,然後垂頭穿好翹履,待兩駕來到面前,她笑了笑:「宇文阿兄。」
崔麗訓隨之起身,詢問另一人:「你們前面去了何處?」
韋比丘也與她們先後站起,看向原野四周,不解追問:「褚郎君與魏郎君為何不在。」
薛禮從馬上落地,牽馬行至將要與其成昏的崔麗訓身前:「我們欲去狩獵,亮德與孟通已經在黃鹿澤,遣我們二人來接幾位娘子。」
韋比丘聞言,迅速呼哨。
她很快便騎上越光,奔逐而去。
崔麗訓也走去自己的馬前,一手抓漆木裝鞍,同時踩著左側的馬鐙,翻身上馬後,立即逐之。
薛禮也追在其後。
褚清思看著她們馳馬離去的背影,似與太陽同輝,與大風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