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劉虞便看見女子神色自若的從帝王身後移至右側跪坐,隨即舉手行禮,與自己的戰慄、心驚截然不同,即使面對暗藏怒意的帝王,語氣仍是淡定無波的:「兒自那日得知聖人身體頻繁疲頓,有幾日甚至臥榻難起,不能處理國政,心中便始終都在擔憂著,今日乘車來時,剛好想起兒身旁就有一人精通此技,可通過技法以達到緩解肌肉勞痛的症狀,遂將其帶來,欲要獻給聖人,為聖人解憂。」
而後,褚清思朝著殿前的方向微微轉頭,雙眸微垂,語速緩慢,聲音柔和,但其中又有著不可違逆的權威:「劉虞,還不謁見聖人。」
劉虞驚慌一動,迅速伏跪在地:「仆劉虞,願陛下長生無極。」
婦人先是笑著望了眼女子,對其意圖仍處於半信半疑之中,不過多年來以各種理由向她獻人的並不在
少數:「既是觀音的心意,那便命他先試試,若是真能讓吾的身體能稍稍舒適一二,恐怕觀音得忍痛割愛了。」
褚清思開口的同時,雙膝緩緩站直,往後退了兩步:「只要能讓聖人舒心無虞,兒忍痛割愛就也值得。」
隨即,她不露辭色地睥睨殿上。
看到女子掃來的目光,劉虞心領神會地躬身上前,跪在帝王身後,接替了女子之前所做的事情。
當那雙手落在肩膀上的頃刻,婦人寬眉微皺,但很快又舒展開,舒服的喟嘆了一聲,臉上也逐漸釋出了笑意。
見事已成,褚清思彎唇淺笑,緩步從殿中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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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剛自殿內走出,一名年輕的醫工行色倉促地奔這而來。
「褚昭儀。」
他邊言邊搖了搖頭。
褚清思默然,朝掖庭宮的方位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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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婦人診治的醫工離開後,李見音就不惹人注意地躲在了甬道中,身體靠著甬道壁滑坐了下去,小聲抽泣著。
待發覺有人靠近,她立即警戒的看著右側。
一女子穩重的履過平地。
身後僅有兩個隨侍。
李見音迅速擦了擦眼淚,倉皇從地上站起:「貴人怎麼會來了這裡。」
掖庭是洛陽宮人等獲罪貴族之後所起居的地方。
褚清思將自己的佩巾遞出:「我來看看裴娘子。」
李見音自知儀容不潔,所以也未拒絕,在行禮之後,雙手恭敬地接過。
女子幾次的善意,讓她忍不住傾訴:「醫工說阿娘壽命無幾。」
褚清思又想起前面醫工所稟。
——「裴娘子乃心郁之症,日久加重,天下已並無藥石可醫,這就比如將花卉移栽到了不適合其生長的土壤之中,時日一長,根莖就會腐爛。」
裴姿容先是貴族娘子,後又為太子妃,待在掖庭這樣的地方久了,確實容易生病。
憶及李詢,褚清思伸出手:「帶我去見見你阿娘吧。」
李見音毫不猶豫地牽了女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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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據宮城三分之一的掖庭宮並不算是很小。
但這裡的宮室卻顯得格外逼仄,遠沒有太子宮及太初宮的寬大,還有一股沉悶之意。
婦人也未臥在榻上,而是跪坐在案邊,於帛上耐心書寫著什麼。
李見音鬆開手,直接撲到其身旁:「阿娘,那位貴人來看你了。」
裴姿容還未來得及與女兒溫存,匆忙看向宮室門口,仔細辨認著女子的眉眼:「你..你是褚家的小娘子。」
褚清思稍抬手:「裴娘子。」
已非太子妃的裴姿容也即時行禮:「數日來,醫工常來為我醫治,二娘說是一位貴人命他來的,原來那人是褚昭儀。」
褚清思上前,手掌輕落在還欲起身向自己行以大禮的婦人肩上:「二娘乃聖人的子孫,我自然要多加照拂。」
裴姿容聞言苦笑,喃喃一句:「皇室子孫...」
而自幼的教導讓她比崔盛兒更明白何為謹言慎行,即時收住失言,沒再繼續說下去。
褚清思行至對面屈膝跪坐:「不知裴娘子在這生活的可還好。」
裴姿容命女兒李見音從室內暫離後,才言:「妾終究做過太子妃,再加之有她阿爺從前的仁德在,掖庭中並無欺侮我們的宮人。」
她們自沒入掖庭,女皇就不再過問,彷佛已經忘記她們的存在,所以那些宮人也不會來為難。
婦人略顯沙啞的聲音落在耳畔,褚清思不忍道:「時值寒冬,若將梨、枳等果物放於火爐上炙烤食用,於身體有益,我遣人為裴娘子送來。」
裴姿容搖頭拒絕:「妾乃罪人,不敢受褚昭儀此惠。」
未幾,她伏下身,折頸叩地:「妾終有一日是會去見五郎的,只是妾擔憂聖人某日心血來潮會...妾請求褚昭儀那時能夠護她一命,妾不求她有朝一日能離開掖庭,只求她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