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生產隊的張老財家是花了錢買的小滿,現在想把小滿賣出去,還能賺一筆,就是小滿的親媽來,也休想直接把他帶走。
張老財會跟她索要一大筆錢,而她只有六十塊錢,這就不是六十塊錢能解決的問題。
說不定對方還會把全生產隊的人都糾集起來,阻止舒苑帶走小滿。
舒苑甚至已經想像出社員拿著各種工具圍攻她的場面。
憑她一己之力,絕無可能跟整個生產隊的人對抗。
不是在人販子之前趕到就能帶走小滿。
考慮到這一層,舒苑覺得這事兒異常棘手。
周圍冷空氣凜冽,舒苑大腦清明心念急轉,應該先去報公安,只要公安出面,事情就很好解決。
沒有直奔小河生產隊,而是先去鄉里的派出所,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大門倒是開著,簡陋的幾間平房屋門緊鎖。
真沒想到。
出師不利,舒苑感覺自己挨了當頭一棒。
在派出所附近找人打聽,社員告訴她派出所就仨公安,現在還沒到中午飯點,肯定都出任務去了。
這個年代公安數量非常少,舒苑對此倒是有所了解。
向公安求助這條路走不通,舒苑迎難而上,重新煥發更加昂揚澎湃的鬥志,即便跟張老財對抗,即便小滿已經被人販子帶走,無論如何她都要帶走小滿,並把他帶迴路城。
出發,舒苑!
小滿,你善良的有愛心有責任心的老媽救你來了!
自行車重新顛簸在鄉村土路上,大哥操著純正的東北腔詢問張老財家在哪兒,社員都以為他們是來串親戚的,熱心指路,很快面前出現了紅磚黑瓦的五間大瓦房。
房子很新,五間大瓦房,圍牆是石頭砌的,也有一兩米高,舒苑看別人家一般都是三間低矮平房,由此可以推斷,張老財家經濟條件比較優越。
從自行車后座跳下來時,舒苑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跳動再劇烈點能直接從嗓子眼蹦出來。
一路奔波,終於抵達目的地,張老財家近在咫尺,他家裡現在是什麼情況?都有什麼人在?小滿在嗎?
最好是不發生衝突,靜悄悄地把小滿帶走。
舒苑不動聲色地觀察者張老財家四周,這家風水好,房子西側跟門前有人工溝渠環繞,西側沒有人家,有棵大榆樹枝椏遍布,只是初春天氣並無枝葉遮擋,舒苑想了想,沒有直接進門,而是選擇上樹觀察從院外張家情況。
爬上榆樹,蹲在樹杈上,舒苑的視野馬上變得開闊,整棟房子的情況一覽無遺。
房檐下掛著黃燦燦的玉米,院子裡則啥都有,水缸農具,豬圈雞窩,豬圈附近還有鍋灶。
露天鍋灶前有倆小孩,一蹲一站,都是四五歲的年紀,蹲著的是個瘦削男孩,正埋頭往灶里添著玉米秸稈,鍋里熬煮的是豬食。
女孩站著,小臉皴裂,蹭得黑灰像花貓,正跺著腳想要吸引男孩的主意,嘴裡發出的詞彙含混不清,聽上去像是「沒人要」。
男孩添完柴和,麻木地抬頭看向女孩,見她鼻涕拉得老長,淹沒了嘴巴,隨手揪了一片玉米皮遞過去,示意她自己擦。
女孩不理會,不耐煩地把玉米皮打翻在地,跺了下腳,又咕嚕出一句「野種」。
她會說的詞語不超過三個字,她能學會的都是大人嘴裡的高頻詞。
舒苑的目光被倆孩子吸引,她想起書里寫的,張家買他是想讓他當童養夫,將來照顧女孩,而女孩因她爸酗酒,腦子不靈光。
站著的這個女孩,看面相就不怎麼聰明。
那麼男孩就是小滿,女孩是張老財家的孩子。
舒苑的視線聚焦在男孩身上,感覺空氣都被寒風帶走,呼吸不暢,胸口滯悶。
她終於見到了小滿!
被原主拋棄的孩子。
除了支付寄養費,基本沒享受父母任何關愛的孩子。
這孩子現在是童養夫,都啥年代了,還有童養夫!
當童養夫還不夠,還要被再次賣掉,從生下來就沒爹媽疼愛,再次被賣後命運更加坎坷。
舒苑一手扶著樹幹,一手攢成拳頭,手背上青細的血管盡顯,她生氣了。
她希望小滿能回過頭來看向榆樹,能看到她,然而小滿沒有感覺到絲毫異樣,而是站起身來,拿著大馬勺攪動鍋里的豬食。
跟鍋灶相比,他那麼瘦,那麼矮,握著馬勺的小手格外吃力,不僅手臂,肩膀、腰部都卯足了勁兒才能攪得動鍋里的麩糠。
舒苑的心臟懸了起來,她很擔心小滿被沸騰的豬食燙到,或者一不留神倒栽進鍋里。
小滿來到這個世界還不足四年,就不得不承擔熬豬食這樣繁重的活計,可以想像他平時過得是啥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