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沒用。」】
【「那阿娘吹吹。」】
小姑娘瓮聲瓮氣,都這樣了,還不忘哽咽耍賴。
【「還要新衣裳,杳杳才能好。」】
胡玉娘心都碎了,別說新衣裳,小姑娘要什麼她不給啊。
【「好,阿娘給杳杳做新衣裳。」】
那些埋藏數年的記憶紛至沓來。
很多都被擱淺了。
可回到故里,全都往外翻滾。
左側是架起來的葡萄藤,炎日一家三口時常坐到下面乘涼。
故那裡有石桌石凳,還有鞦韆。
曾有過小姑娘坐在上頭,朝身後高大身形的男人嬌嬌開口,嗓音里是藏不住是雀躍。
【「爹爹,高些,杳杳還要再高些。」】
【「小心摔了。」】
【「那爹爹接住我嘛,你就這麼個寶貝女兒,得看好了。」】
物是人非,故人已不在。
可點點滴滴卻在腦中回放。
隔壁傳來哐當一聲響,隨後是罵聲。
「端個水盆,都能給砸了,娶你這種媳婦到底有什麼用?都說了,不用你幹活回屋裡躺著,你倒是閒不住。怎麼,還犯起勞碌命了?」
「水盆摔了沒事,你四個月的身子了,要是孩子有個好歹,你讓我如何和三郎交代?」
「真是不省心的。」
「等等,去灶屋將雞蛋吃了。往後不許給大郎二郎的孩子。你當那是給你煮的?那是給你肚子揣著的崽吃的。」
「走走走,看著你就來氣,泥人似的,半點性子都沒有。」
那婦人對著三兒媳一頓罵。轉頭撿起地上的臉盆,黑著臉看院子裡的人。
幾個孩子嚇得躲起來。
她冷笑:「這會兒倒是知道錯了?」
「你們倒是好本事,哄的她每日一個雞蛋到手,連著都一個月了。我說呢,前一陣子她怎麼就見血了,原是吃的不好,營養不足,都入你們肚了。」
「家裡是缺你們吃,還是缺你們喝了?要從你們嬸娘嘴裡搶?」
邊上兩個兒媳連忙上前:「娘,孩子不懂事,您……」
「別說什麼孩子不懂事,我看是當娘的不會教。」
「老大媳婦老二媳婦你們給我聽好了,當初你們有了身子,家裡雞蛋就沒停過吧?虧待你們了?如今老三媳婦有了,你們心裡就不舒坦了?哄的孩子去伸手要?啊?這是欺負她是新媳婦臉薄不成?這日子要過就過?不過就分家算了,免得一個個算計,在老娘眼皮子底下玩心眼?」
劈頭蓋臉的罵,就沒停過。
嚇得兩個兒媳,還有小的,吭都不敢吭聲。
可!虞聽晚敢啊。
她對魏昭道:「那是隔壁的何嬸子,人兇巴巴的,卻是嘴硬心軟,做什麼事都講究公允。」
家裡有三個兒子,她當時走的時候都還沒娶妻呢。
隔壁又傳來一道嗓音,是和稀泥的。
「好了,說說就行了,幾口口糧的事要鬧成這樣?孩子們想吃,你明兒就多煮些,讓他們解解饞,兒子可都在外面做生意,分什麼家?」
他又對兩個兒媳道。
「你們娘就是氣急了,都去忙活吧,把飯煮了,吃了也早些歇息。」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聽這話,都齊刷刷鬆了口氣。
何嬸子冷哼,看自家男人的:「就你會做好人。」
「還多煮些,家裡那麼多人,那麼多張嘴。半大的孩子吃窮老子,負擔的起嗎?」
再說了。
家裡每月總有幾日會割肉,孩子們肚子裡頭是有油水的。
她也不是會苛待孫輩的惡毒奶奶。
「我是計較雞蛋嗎?他們若想吃同我說一聲,咬咬牙也就煮給他們吃了,長久負擔不起,吃上一日兩日我還能小氣了去?犯得著去找老三媳婦要?」
「輕點聲,別讓鄰居聽到了。」
何嬸子啐了一口:「你怕丟臉,我可不怕。她們敢做,就得敢認。出去被嘲笑了,知道錯了,才會踏實做人。」
「再說了,隔壁都搬走了。」
「前些日子我瞧見李婆婆她兒媳進進出出,也不知是她哪個親戚要住進來。」
何嬸子也不罵了,說到這兒,開始感慨。
「希望是好相與的,搬走的那家整日說三道四,背地裡還說我尖酸嘴臭,也得虧走了,不然我可擼起袖子拿起掃帚一頓打了。」
「最好是像虞家那樣的。」
「玉娘多好說話啊,模樣也俊,每次她一笑,我心都化了。」
「敬成也不錯,人看著兇悍話少,可之前咱們家出了事,他還過來幫忙過。」
何嬸子的聲音不比九年前,多了些蒼老。
可人還是這樣的人。
有那麼瞬間,過去和現在相碰撞。
可那嬌氣的小姑娘,已亭亭玉立。
隔壁的吵鬧透著市井百態中最尋常不過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