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神情晦澀難懂。
五年前,便是在這裡,遇見了小小的桑晚,那時她應該才十一二歲,嬌小稚嫩,蕭衍之本無旁的想法。
可這些年,龍影衛在南國的暗探來報,小姑娘一度過得不好,幾次險些喪命於此。
他挨過太后許多鞭子,可唯有那次,叫他遇見了桑晚。
他很少食甜,那次從南國回晉國後,挨過罰,他也會叫元德清端來糕點,可再如何,也不是昔日味道。
嬌小的姑娘湊到唇邊的甜點,是她不可多得的珍寶,卻拿來哄他。
這麼多年過去,他的性格早就陰暗扭曲。
桑晚,是他意料之外的變故,兩個同為皇室的人卻都命如草芥。
五年過去了,蕭衍之對她的執念,就像在看曾經的自己。
人前,他是養在太后膝下高不可攀的王爺。
人後,卻是太后養在身邊的傀儡棋子,非打即罵,鞭子無數。
登基第一年,太后
垂簾聽政,大臣多有不滿,卻礙於其母家實權,並不敢言。
登基第二年,凌元洲和另一位太后重用的將領帶兵攻打東夷,前端傳來那人通敵叛國的消息,證據確鑿,凌元洲將其斬於馬下,臨危受命,授予兵權,東夷之戰大獲全勝。
自此軍權回歸,龍影衛那時還在暗處,早已查出太后一黨的官員罪行,於大軍凱旋之日公之於眾,連斬十幾位朝堂重臣,抄家流放,皆為太后羽翼。
軍權政權一舉握在手中,太后才明白蕭衍之蟄伏多年,已經把控不住了。
至於那名將領是否真的通敵叛國,無人敢問。
暴君之名亦開始流傳,但也結束了太后垂簾聽政,母家獨大的局面。
這帝王之位是太后推他上去的,暴君之名亦不算冤,在位四年,晉國朝堂幾乎血洗,太后雖已失勢,但其一族始終沒有搬倒的契機。
只要他們還在一日,蕭衍之便恨一日。
胳膊被桑晚輕晃了晃,身邊傳來女孩軟糯的聲音:「陛下,您攥疼我了。」
蕭衍之這才發覺,握著桑晚的手不自覺的用了些力氣。
他抬手撫弄桑晚滿頭青絲,語氣晦澀:「阿晚,誰都可以離開朕,唯獨你不行。」
第12章
桑晚眼神躲閃,抿唇低頭。
蕭衍之的視線太過灼熱,她做不出回應,也不想說違心的話。
帝王對她的感情,來的突然,又太過奇怪。
桑晚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但她又何談離開?
自己的命運,從來都是捏在他人手裡。
蕭衍之捏起她的下巴,深深看著女孩瑟縮的眼睛。
再多捏一會,怕是能噙一汪淚水,叫人心疼。
帝王鬆開鉗著她下巴的手,輕輕捏著桑晚耳廓:「朕命人找到你外祖了,在一處村落里,兩個老人已年過半百,家中還有一男丁,應是你舅舅。」
桑晚的眼睛跳動了下,又漸漸暗去,「多謝陛下。」
蕭衍之放輕聲音:「可要見見?」
她溫聲拒絕:「還是不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了。」
父皇本無意納母妃入後宮,再熬兩年就能離宮,可她偏偏懷了皇嗣,最後連性命都留在宮中。
母妃是恨她的,外祖一家未嘗不恨。
於親情這塊,她本就淡薄,況且孑然一身,去晉國才能了無牽掛。
「也好,朕命人送去銀錢,後半生足夠無憂。阿晚不願見,便不見,省的多一份煩惱。」
桑晚作勢要跪下謝恩,被帝王拉著腕子制止,「謝恩的話朕聽多了,阿晚若要答謝,實際行動比言口相說,更能讓朕開心。」
桑晚僵硬站著,「陛下想要,阿晚不會拒絕。」
嘴上如是說著,分明眸子裡滿是抗拒。
蕭衍之無奈笑笑,輕捏了下她的耳垂:「朕要阿晚心甘情願。」
離開偏僻之地,桑晚坐上步輦回宮,蕭衍之的鑾駕卻並未一同回去。
而是在浮雲湖前站了許久,久到南邊的秋風都吹進了帝王心坎,染上絲絲寒意。
元德清本是蕭衍之母妃宮裡的小太監,姜嬪死後,便跟著蕭衍之一同去了太后宮裡。
這些年受的苦楚,他皆看在眼裡,心疼不止。
「陛下,該回了,姑娘還等著您一同用膳呢。」
斜陽半落,蕭衍之並未回應,湖底的錦鯉暗影浮動。
元德清勸道:「您這又是何苦,姑娘若知您是當年小院裡的人,興許不會這般疏離。」
蕭衍之搖頭。
這幾日總會矛盾,既不想讓桑晚知道,他曾卑微如螻蟻,又不想看她暗暗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