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浩面上有一絲懊惱和緊張,想改口請半日的假,卻聽他淡淡道:
「左中郎將方立了大功,合該好好歇息,本王允你三日假期。」
「多謝主上恩賜。」柳雲浩感激涕零,忙跪下告謝。
沒想到主上如此通情達理,他理由都沒說便應允了,還多給了恩典,叫他一顆心都澎湃起來,覺著自己跟對了主子,日後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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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怎的回來這麼早,不用練兵嗎?」
柳意綿正和喬喬在曬衣服,一抬眼發現柳雲浩的身影,高興的跑了過去。
柳雲浩大驚,眼睛忙上忙下,手貼上她的額頭,檢查著,好似她是一塊嫩豆腐,碰一下就碎了。
「綿綿,你,你身子好了?」
柳意綿眨眨眼,嬌俏道:「是啊,不發熱了,爹爹別擔心了,聽喬喬說你一夜未眠,快去補個覺,晚上醒了,咱們三一起吃個團圓飯。」
她強硬的將爹爹推進了營帳,逼迫他閉眼入睡。
出了營帳,想起爹爹滿臉滄桑、眼睛還充斥著紅血絲的模樣,柳意綿眉心沉了下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砸。
這幾日,柳意綿腦海中記憶交織錯亂,一會兒覺著現在的自己是夢中客,那個嫁了人又死掉的自己才是真實的,一會兒又覺著此刻才是真真實實,爹爹還在,喬喬也還在,什麼也沒發生。
她分不清自己在何處,也不知哪個才是她自己。
可昨夜聽見爹爹的聲音,她便決定將那些不美好的記憶當做一場夢。
不管現在這個世界是真是假,能在這逗留多久,她都要好好保護爹爹和喬喬,避免『夢中』的悲劇發生,至於慕容恪,這一次還是不高攀了。
毒發的痛,被背叛的憤怒,還有那些年藏在角落裡無人訴說的委屈,來不及為孩子安排一切的恨悔和牽掛,深深刻入了靈魂。
她真的畏懼了。
只是到了夜裡,那些回憶仍然不停的往腦子裡鑽,而那些說不出的委屈和痛苦,會化作淚水,打濕了枕頭,又總會鑽入柳雲浩耳中。
柳雲浩只歇息了一日便被女兒趕回去上值了,但心中藏了事,日日冷麵示人,練氣兵來仿若鐵面閻羅。
練兵場上,士兵們哀嚎遍野,這些人都是長年跟著自己將軍出生入死的,一猜一個準,定是將軍家裡寶貝疙瘩那出了什麼事。
大家攛掇深得柳雲浩信任的虞校尉前去問個明路,他們人多若真出了事,一起幫襯著,總好解決。
於是虞校尉午間偷摸坐過去問,問的很直接,面對女兒的反常,柳雲浩實在沒招了,撿能說的說了。
他還沒說盡,虞校尉突然一拍大腿驚訝道:「小阿綿莫非中邪了?我老家有個表親就是中邪了,整日胡言亂語,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天天抱著個枕頭當孩子養,後來請了道士做法,喝了些符水,次日便好了。您可別不信,小弟親眼看見的!」
柳雲浩也出身鄉土,骨子裡是信鬼神一說的,仔細一想覺著像這麼回事兒,一聽這話,更信了幾分,但還是沉著臉故作嚴厲:「你可別亂說,壞了我姑娘名聲,老子揍死你丫的!」
虞校尉身子一縮,適時裝出害怕的表情:「哪能啊,將軍,你還不知道我,嘴硬的跟石頭一樣,小弟也是擔心小阿綿不是。」
話說完兩人沉默了片刻,兀自咀嚼著嘴裡淡的沒味的冷得發硬的饅頭,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下午練兵結束後,柳雲浩抓心撓肝,鬼鬼祟祟發問,「若真中了邪,該如何?」
虞校尉精明的眼珠子環顧一周,等四下無人,湊近他耳邊神神秘秘說了幾句話。
隨後兩人會心一笑,如雨過天晴。
第5章
過了酉時,光線愈發暗淡。
柳意綿晃了晃腦袋,緩解肢體的僵硬,她起身點一盞油燈,繼續提筆蘸墨,在粗紙上練著大字。
約摸又練了一炷香的時間,喬喬端著一碗湯進門。
「阿綿,歇會兒吧,將軍讓你將這安神湯喝了,說是一定要在飯前喝才行。」
柳意綿放下筆,拉過喬喬手心貼在自己面上,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新月,熠熠生輝:「喬喬,你可真好。」
她說完端起安神湯抿一口,難喝得臉皺成了包子,不願浪費了此番心意才仰頭一口悶了。
見了她眼淚汪汪惹人疼愛的小模樣,喬喬捂著嘴輕笑一聲,塞了塊麥芽糖到她嘴裡,甜意壓下苦味,惹得她再次眉開眼笑。
喬喬滿意地端了碗要走,餘光瞥到桌面幾張大字,不禁皺眉,阿綿還真是繼承了將軍的隨性,這字兒寫的橫七豎八,鴉飛鵲亂,簡直難以入目。
「字還是別練了吧,歇息片刻記得出來吃飯。」喬喬出門前不忘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