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看不下去,大步上前奪過他手中藥碗,總是淡漠的臉上焦急一閃而過,離戈眸光微頓,見是他便讓開了去,只唇角勾著,微不可聞輕嗤了聲。
「你扶她起來,拿枕頭放她腰後...」慕容恪輕聲對漱玉說道。話未盡,離戈便插了一嘴,「她腰上有傷坐不起,直接灌多好,反正她又沒知覺。」
男人視若未聞,自顧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往柳意綿口中餵藥,藥汁稍稍流出一些,都被他溫柔的用熱帕子拭去。
「嘖嘖,少見了,沒想到你還挺會伺候人的。」離戈說不出當下是何種心境,他只知道自己有些憋悶,想刺人。
依舊沒得到回應。
空氣中有股無形的重壓,他覺著無趣,便離開了。
沒想到和趕來的鐘離期迎面碰上了,她似乎遲疑了下,下一瞬,砰一聲跪下,跪的筆直。
離戈語氣狹促,「見了我叫聲好哥哥就行,不必行如此大禮。」
鍾離期冷冷剜他一眼,默默移開位置,不理人。
嘖嘖,真無趣啊,一個個的。
離戈走了,走前大發善心,說了柳意綿的狀況,叫她鬆了口氣,然而沒多久,聽見裡面傳來女子難受的呻吟聲,一顆心又揪了起來。
她急切的沖了進去,卻被裡間男人鋒利刺骨的眼神嚇退,只能重新跪了回去。
喝了藥後,原以為柳意綿會安睡,畢竟男女有別,慕容恪準備出去,沒想到才幾眼沒看著,她便從床上掉了下來。
她發熱了,身上一會冷一會熱,傷口上敷的藥也在發揮效用,帶來了難言的癢意,難受得在床上打滾,慕容恪不得不折返。
「抱住她,別讓她亂動碰到傷口。」她雙手被包紮成了一團,因劇烈挪動沁出不少血,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透明了些,慕容恪欲制住她,不讓她動彈。
「不行,奴婢抱不住。」漱玉力氣太小,且不敢碰觸她傷口,根本無法抗衡。
「你先出去,在外面守著,別讓人進來。」慕容給柳意綿點了睡穴,她一下子安靜了,腦袋軟軟搭在他堅實的右臂之上。
「可是......」他是男子,怎能和未婚女子單獨在一個營帳,且他動作未免過於親近。
漱玉內心萬分複雜,當男人冰冷的目光掃射過來,迫於壓力,她還是識趣的退了出去。
待旁人也都被支開,慕容恪沉沉的嘆了聲,他給她雙手重新換了藥,包紮好,額頭也敷上冒著熱氣的帕子,心底估摸著時間。
沒多久她果然醒了過來,疼得全身顫抖,顯然普通的藥,點睡穴都無法幫助她了。
慕容恪用錦被將她包裹住,只留一個腦袋和兩隻被包紮得肥嘟嘟的手放在被子外,他遲疑不決,最終還是閉著眼將女孩兒連人帶被子緊緊抱在懷裡牽制著,想幫她熬過這陣。
「好疼,爹爹,我好像又要死了,我怕。」哽咽不斷從喉間溢出,柳意綿腦子渾渾噩噩,身上到處都疼,卻被困住動彈不得,淚水如泉涌一般。
「嗚嗚,我殺人了,殺了好多人,我有罪.......」
「我想回家。」
柳意綿的眼睛是睜著的,裡面卻沒有神采,慕容恪遲疑著,指尖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似乎看不見了。
心一沉再沉,但想到離戈什麼也沒說,又有了些力量感,應當是能治好的。
慕容恪眼眸垂下,下頜抵在少女柔軟的髮絲上,一字一句帶著力量感,說,
「別怕,都結束了,你安全了。」
「那些都是壞我河山,殺我族人的賊子,死不足惜,你無罪,你是保家衛國的功臣。你和你爹爹一樣,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乖綿綿,快睡吧,睡著了就不痛了.......」
身後抵著一具溫暖的胸膛,耳邊是渾厚好聽的嗓音,柳意綿心底的恐慌和不安被男人一點點抹去,烙印在血液里的顫慄也漸漸沒了。
「可是好疼,睡不著,爹爹唱歌哄我,像小時候一樣。」
柳意綿皺著鼻子,可憐兮兮的男人懷中鬧騰,鬧得慕容恪心房塌了一角,又酸又澀。
他張了張嘴,腦子一片空白真的不會唱,實在窘迫,眼見她又要哭了,他不得不哄著她,被趕鴨子上架。
想起自己當年還是個小兵的時候,柳雲浩曾教過他一首鄉間小調,雖不記得詞義,旋律卻還未忘盡。
帳內突兀的響起男子吟唱的輕柔小調,很快傳到漱玉和鍾離期耳邊,又在風雪中蕩漾開。
漱玉震驚地回頭,久久無法平復心跳。
鍾離期也跟著往帳內瞅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看不清神色。
驚詫過後漱玉回過神來,給跪著的鐘離期遞了杯暖茶,她卻拒絕了,倔強得讓人想朝她噴火。
「這件事,你做的太過分了,我早已同你說過,不是誰都能當女將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怎麼還改不了強人所難的性子。」
鍾離期抬眸,認了錯,卻沒全認。
「思量不周害她險些失了性命,是我的錯,若有必要,她可來拿了我的命。但旁的,我沒錯。她和你不同,她藏著的野心比你我都強,這是她必須走的路。她可不是你,菟絲花般,一味依附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