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著定國公府五夫人的位置,不該計較得失,原本對裴珉冷情的不甘,原本渴望過的如阿耶阿娘般的琴瑟和鳴,終究都成了過眼雲煙,
而面前的郎君亦然,或是依附靠山,或是勉勵奮進,也好過此時的憤懣。
姜秋姝將荷包遞到他手中,「本是一物換一物,即便非郎君心甘情願,郎君這也是你應得的。」
宋執書捏著錢袋,紅腫的手更顯得嚇人,可也就是這份疼痛,叫他清醒,他拱手,鄭重的朝著姜秋姝行了禮,「今日受教了,是我短視了。」
姜秋姝目光落到了他手上,方才聽聞他是要科考的,姜秋姝喚來了護衛,將人送往醫館。
宋執書走了兩步,忽然頓住腳步,眼眸未曾離開過,只將人記在腦中,等人徹底瞧不見時,朝著那個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禮。
一言之師,受益終身。
等回了國公府,姜秋姝率先去太夫人的院子請安,結果被嬤嬤攔住了,說太夫人身體不適,要休息。
姜秋姝略沉思,嘴角弧度加深,領著錦繡回了玉珩院。
窗邊的洛陽紅已經含苞待放,姜秋姝心情越發的暢快了,叫來了關嬤嬤準備紙筆,
桌面的《孝經》泛著淡黃色,書頁褶皺明顯,她翻開一頁,抬筆很快寫好一頁,還未翻頁,接下來的內容便早早寫下。
這本書,她翻來覆去多次,雖不至於倒背如流,確是熟悉的很。
頭一回碰這本書,她是哭著的,應當是新婚的一月左右,她有些記不清了,那時府中五娘也就是四夫人的第三女,在花園中玩耍,她瞧她捧著個手鞠球,身側幾乎沒有人伺候,只遠遠的站著個嬤嬤,注意著她的安危。
她初來乍到,可也很快就明白府中人瞧著和善,可也不過是客套,更多的是結團成對,旁人根本就融不進去,而她不是那世家培養的貞靜賢淑的小娘子,與他們也少有共同的話可說。
小小孩童最是天真無邪,她便蹲下身陪她玩兒了會兒。
五娘笑著將手鞠球推過來,她便又扔回去,如此來回,五娘笑容滿面,直到後面嬤嬤的止住,說是院子風大,怕吹了風,著了涼,才依依不捨的與她分開。
可那時正是夏日,她淺笑,看來這國公府還是有人不會說客套的話。
在國公府最為安寧的時間,是她在個五歲小娃身上找到的。
即便有些不入心的小事兒,那天她心緒比起往日也舒暢了不少,直到四夫人領著哭泣的五娘進了玉珩院,指摘她弄壞了五娘的手鞠球。
她對峙解釋,可是在三夫人指桑罵槐暗地裡說五娘不敬長輩,又看顧不好自己的東西,實則說她損壞了小娃娃的東西都不敢承認中,小小孩童哭泣聲越發的大。
尤其是五娘哭泣到了嘔吐的地步,姜秋姝不忍心,便道自己將東西賠給她。
原是想要儘快了解此事,不想要為難個孩子。
可當天晚上,裴珉便扔了本《孝經》給她,叫她抄寫靜心。
姜秋姝原也看不出這是裴珉對她的懲戒,畢竟誰家罰人要求抄寫《孝經》的,也就沒有想過解釋五娘手鞠球一事與她無關,直到後來她被罰抄的次數越來越多……
至於為何會哭,還不是那時候她連執筆都是問題,偏偏裴珉要她抄這麼厚的一本書。
想起這些往日,她竟然也笑的出來,撫了撫書冊上面的褶皺。
裴珉便這般喜愛《孝經》?
雖說百善孝為先,如裴珉這般奉為圭臬,就連叫她罰抄也是這本,沒有絲毫的新意。
一下午的時間,姜秋姝都在抄寫著,心也跟在寧靜了幾分,原本因那位青衣郎君隱隱破土雜念,此刻更加的牢固起來。
只不過,姜秋姝將自己的字,拿起來和裴珉的字比較了番,嘆了口氣便又放下。
醜醜,對比慘澹。
她看向書案的左前方,拿起一本書冊翻了起來,上面是一些世家娘子與郎君的小像,末尾還記載了些簡單的內容。
姜秋姝喚來了人,叫人準備火盆。
書冊被火光點燃,火焰沖天而起,燒的盛大,最後全部淪為灰燼。
直到沒有任何的痕跡,姜秋姝才徹底的安心。
她又繞到書案,卷了張小紙條,寫了兩個大字:多謝。
天色將暮,蒼鷹旋轉徘徊,白鴿低飛,窗戶傳來移動,她將紙條別在信桶里,看著白鴿遠去。
裴珉回了時,天已經暗了,他停在玉珩院門口,白日裡姜秋姝的話尚在耳側。
娶了她,可覺得墮了風骨?
起初,心頭若有若無的想過,可事實既定不可挽回,他自該擔起責任,說出要娶她的話,可她拒絕了,那時是鬆了口氣,又覺得心口似被什麼墜住,叫人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