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雪臻動了,或者說,他動了動尾巴。
晶瑩剔透的冰晶從狐狸站立之處延伸,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濾過周遭的喧鬧和怪物的嘶吼聲,轉瞬間將他包圍。
天空中下起了雪花。
冰雪構築的荊棘拔地而起,在他的身前,在雪臻的身前,圍成一道堅固鋒利的屏障。
猙獰的怪物撞到荊棘上,淋漓的鮮血灑下來,將純白的荊棘洇出一片片鮮紅的血花。
那麼多的血,那麼可怕的力量。
但他卻一點都不感到恐懼。
雪臻背對著他,光滑的皮毛如同綢緞那樣柔順著垂落。
他竟然如此篤定著雪臻不會傷害他,不會將冰雪構築的荊棘對準他。
他能聽見自己耳朵里的血液在涌動,以及心臟在蓬勃跳動的聲音。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他的胸腔里翻湧,似乎想要衝破□□鑄造的牢籠。
不應該如此輕信一個陌生的狐狸,他警告自己。
然而,他想。
在意識到這莫名涌動的信任時,他竟然沒有感到任何不安。
他甚至在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情況下,就已經牢牢記住雪臻的名字了。
……
就在星使恍惚沉入記憶里的幾個呼吸間,雪臻已經將大部分人困在冰雪的牢籠中。
漏網之魚則被星使踹掉武器,軟著身子倒在地上。
星使將這人的武器踢到一旁,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隨即用另一隻手劈暈了他。
中年男人徹底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隻紫色的蜘蛛從男人的脖子後面爬出來,星使用靴子碾碎了蜘蛛,爆出白色的漿液。
星使看著獨自站在冰雪中的雪臻,像紙一般安靜平和,然而周身凜冽的氣息卻阻擋了任何想要侵犯他的生物。
一直以來,縈繞在他心頭的謎團似乎有了答案。
早該意識到這一點的,星使想。
——從初遇開始,從雪臻告訴他自己的名字開始。
雪臻從來都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而這種特別無需理由。
即便他尚且不知道,這種特別會持續多久,是否會一直延續下去。
「去星光發電機,」鍾遠領先他們一步,「卓茗在那裡。」
身前的雪臻轉過來,微微歪著頭看他,銀白色的髮絲飄蕩於耳際。
——雪臻在等他。
意識到這一點,令他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第27章
他們抵達得太遲了,或者說,卓茗盡力拖延了充足的時間。
星光發電機在暗沉的天幕之下佇立,如同鋼鐵鑄造的巨人。巨人的身軀自底端開裂,流出黏稠乳白的液體。
裡層的玻璃材料破碎著,風呼嘯著灌進去,簌簌的聲音在裂縫邊緣響起。
「她逃走了,」鍾遠的長髮遮住表情,「再一次。」
又一次。
她真的有機會,可以再次面對面的,和卓茗相遇嗎?
如果每次都像這樣擦肩錯過,她又該怎麼辦?
零星的紫色蜘蛛懨懨地趴在地上,似乎已經耗盡了生命力,再也沒有任何威脅性可言。
「蜘蛛是卓茗的異能,」雪臻說,「她通過蜘蛛施展精神控制。」
「追不上了,」星使分辨著卓茗逃走時留下的乳白色痕跡,「她的速度要更快,也更熟悉地形。」
星光發電機裂開的口子,像個深邃的洞穴,在寒風裡簌簌作響,透露出某種不詳的預兆。
「是我的疏忽,」星使認領自己的錯誤,「上次見到她,還沒有如此強盛的能力,我會把追蹤卓茗的任務調高兩個等級。」
平靜的聲音,口吻一如往常,星使說著自己的錯誤時,平淡得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遠在天邊的辰星閃耀,將俊美的臉龐鍍上一層雪白的光,平添了一份鋒利又漠然的氣息,恍若銳利的、出鞘的長劍。
鍾遠搖搖頭,「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按照你的說法,我才是應該為此負責的人。」
星使的確總是這樣,雪臻想,喜歡將所有的、不論是不是他的錯誤,歸咎於自己。
這令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個人,那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他們的共同點,似乎比雪臻想像中的還要多。
雪臻靜悄悄地觀察著星使臉上的神情,但那張臉似乎就是一張完美的面具,無瑕無疵。
在星使的臉上,他尋找不到內疚和自責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