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雪臻的感覺正確,因為星使沉靜地凝視了他三秒鐘,接著湊近他的耳畔,聲音輕緩,「發給我。」
這三個字完全暴露了他無能為力的事實,但雪臻只覺得解脫,他終於不用再裝下去了。
從內心深處倏爾生出一種奇怪的念頭——雪臻覺得自己不應該坐在教室里聽課,也不應該在ddl來臨之前瘋狂趕論文,這不符合他的身份。
身份。
這兩個字如同微妙的警告,帶著黃色底黑色圖案的感嘆號標誌,稜角鋒利地滑過心底。
他的身份,難道不是大二的學生嗎?
強壓下凌亂的思緒,他默默地、飛快地將狗啃過似的的論文發給星使。
星使早就寫完了自己的論文,此刻熟練地打開雪臻的論文,在筆記本上刪刪改改。
「刪刪改改」只是一種委婉的表達,事實上,星使刪光了他花費半天時間才憋出來的、語句不通的、所有的、可憐兮兮的句子。
雪臻微微偏頭看對方。
白色的衛衣襯托出流暢的肩頸線條,純黑色的發尾蓋過白皙的脖頸,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星使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論文,卻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隱晦的笑。
雪臻收回視線,戴上耳機,隨便找了個電影,度過接下來的圖書館時光。
他們足足坐了一下午,雪臻也看了整個下午的電影,直到星使將寫好的、甚至調好格式和學號的論文發給他。
「你怎麼知道我的學號?」他忍不住悄悄問。
就連他本人都沒記住自己的學號。
——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他已經上了快兩年的大學,怎麼連學號都記不住?他之前是怎麼交作業的,難道每交一份論文,每做一份PPT,都要翻看一遍學生證嗎?
他試圖回想這兩年的大學時光,卻想不到除星使之外的任何記憶,就好像在濃霧瀰漫的清晨眺望遠方的山脈,除了撲面而來的白霧之外,望不見一點山巒的脈絡。
「上課簽到的時候記住的。」星使壓低聲音回答。
搞定論文後,已經到了晚餐時間。
從圖書館的大門出來後,夕陽的餘暉散落一地,灑落在草坪上,灑落在道路兩側行人的衣服上,灑落在他們兩個人的頭頂。
星使卻突兀地停住腳步,雪臻見他沒跟上來,也停下來。
「怎麼了?」他問。
「天空……很奇怪,」星使的表情有點疑惑,「不該是金橘色,應該是深藍色或者黑色的。」
「你是在描述晚上七點過後的天空嗎?」
「算了,」星使沒再糾結,「別在意,我們去吃飯吧。」
介於對方不求回報地幫他寫完了論文,雪臻也不好意思再讓對方請客吃飯,於是先一步提出自己買單。
星使卻忽而一笑,繼而又頓住,因為他也不明白這種滑稽的錯位感是從何而來。
視線落在那纖長捲曲、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望進那雙蔚藍如海洋的雙眸,心臟搏動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幾分。
總感覺,應該是自己請雪臻吃飯才對吧。
第32章
星使帶他去吃椰子雞。
置身於人群之中, 雪臻才找回一些真實感,漫無目的地巡視著周圍的環境。
然而最終星使還是堅持付錢。
星使的身姿挺拔,舔舔乾燥的唇角, 「不然總有種倒反天罡的感覺。」
倒反天罡?
雪臻的注意力在這個詞語上停留三秒鐘,接著又毫無阻礙地, 滑向端上來的椰子雞。
真奇怪,星使怎麼知道自己愛吃什麼, 還是說, 對方的口味恰巧和他一致?
雪臻沒有問出來, 星使已經起身弄了蘸料回來。
星使甚至也給他帶了一份調料——醬油、沙姜、小青桔和香菜, 份量不多不少, 恰到好處。
面前的這個人, 雪臻一邊吃一邊想,有些過於了解他。
這本應該令人不安,但他的內心深處卻完全生不出警惕的念頭。
熱氣蒸騰著, 雪臻專心致志投入到面前的椰子雞中, 模糊的思緒一閃而逝, 宛如漆黑天幕中偶然划過的流星。
時光飛逝,恍惚間,假期臨近。
但是時間也過得太快了, 雪臻感覺前一天才交過期中論文, 後一天就已然結束了期末考試。
教學樓大門前的學生來來往往,從遠處望去,那些黑白灰的衣服融成一團密密麻麻的、蟲豸似的東西。
下午三點的陽光依舊刺目,熱氣瀰漫開來,令人口乾舌燥。
雪臻站在樹下,注視著教學樓門口的人群, 卻只覺得像在濃霧瀰漫的大海上眺望風景。
濃密的霧氣籠罩身心,他想要盡力分辨那風景,卻只看到白茫茫的一團,最後就連自己也迷失在繚繞的白霧中。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響起,他麻木地翻出手機,上面顯示的聯繫人是「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