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洲別無選擇。
而于思煜在無數可以選擇的餘地中,選擇了李之洲。
隨著時間越來越靠近年尾,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冷。
于思煜抬起頭,看到天空被光禿禿的枝丫和雜亂的電線割得四分五裂,厚重的雲層一團又一團,好像要墜下來一般,壓在腦袋上。于思煜鼻子凍得發疼,呼吸一次都覺得像是被人胖揍了一拳。
這一日他依舊像往常一樣去了醫院,推開病房的門,他看到李光濟竟然靠著床坐了起來。聽到聲音,李光濟朝門口看了一眼。于思煜接受了他那暗沉的目光,很自然地開口向他打了聲招呼:「叔,今天感覺怎麼樣啊?」
李光濟沒有說話,他咳嗽了幾下,沉默地點了點頭。
護工大叔正好推著個輪椅從外面進來,他看到于思煜過來了,說:「正好,你李叔今天難得醒了。你陪他到大露台那去曬曬太陽吧。」
醫院頂樓有一個供人休息的大露台,上面種著各種花草,弄得像個空中花園似的。
于思煜推著李光濟在露台上找了個太陽曬得到的位置,蹲下身子替他掖了掖身上的毯子,仰著頭看著他說:「叔,你要是覺得冷,咱們就回去。」
李光濟的眼珠往下緩慢地往下移動了幾寸,目光結結實實地落在了于思煜的臉上。
這段時間于思煜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很難得地沒有感覺到尷尬了,反而衝著他咧嘴笑了笑,「叔,快過年了。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常冷一些,但是過完年之後就是春天了。我看到醫院樓底下大院裡種了好幾棵海棠樹。等春天到了,就讓李之洲帶你去樓底下看花。他要沒空,我帶你去看也行。」
李光濟混沌的眼睛看起來清明了一些,他蠕動嘴唇,吐出了並不清晰的音節:「小於……」
于思煜的身子不可控地抖了一下,手指收起一下攥緊了輪椅的扶手。他的睫毛上下翻動了幾下,鼓起勇氣接住了李光濟投向他的目光。
「你是小於吧?」李光濟的聲音仿佛是從嗓子裡艱難地擠出來似的,聲音很小,全是氣聲。
「哎,叔叔,是我。」于思煜回答他。
李光濟抿了抿嘴,他的那雙蒼老黯淡的雙眼亮了一下,眼淚便流了出來,溢滿凹陷的眼窩,順著皺紋橫著淌了下來。
于思煜在小學的時候就學過老淚縱橫這個成語,可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原來人的眼淚真的會橫著流的。
李光濟嘴唇抖著,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停下來喘了一會兒氣,又張開了嘴,努力讓自己聲音變得大了一些。
「叔錯了,叔向你道歉。」
于思煜淺淺地擰起眉頭,他有些悲傷地望著李光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看到李光濟掙扎地抬了抬手腕,便把手伸了過去,讓李光濟搭在自己的手上。
李光濟臉上的眼淚停不下來地向下流淌著,像長年累月的忍耐終於土崩瓦解,那些壓在地底的百般情緒便如地下水般一下就涌了出來。
「你不用原諒我。但叔求你,幫幫小洲。你救救他。」
沈言對李之洲的情況只能從隻言片語中推斷。
可作為父親的李光濟,卻是用自己的雙眼,實實在在地看著李之洲是如何熬著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