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所以不知道自己的開衫紐扣扣錯位了,不過也怪不得她,這個牌子的衣服就是以別出心裁的設計聞名,左邊扣子本就比右邊少一顆,視力正常的人都不一定搞得明白怎麼穿。
她瞎著眼,沒穿反已經是天賦異稟了。
他的食指
和拇指無意識地搓了搓,只覺得那錯開的扣子格外礙眼:
「過來。」
她遲疑了幾秒,才慢吞吞地向他的方向挪去,眼看著就要撞上桌角,他嘖了一聲,起身用手掌墊了一下,手心包住桌角,手背則撞在她的髖骨偏內側的部位。
她睜著雙懵懵懂懂的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倒是傅行舟,下意識將手一縮,強行先聲奪人,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紐扣扣錯了。」
「哦……啊。不好意思。」
她下意識道歉,就要轉身重新去扣,傅行舟已經捉住她的手:
「你自己要弄到什麼時候。我來。」
她聞言垂下眼,果然乖順地站在那裡不動了。
傅行舟起身,從桌子後面繞過來,低頭替她系紐扣的間隙,狀似無意地問她:
「聽說你是老傅總找回來的。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辜蘇並不知道面前站著的就是老傅總的親孫子,於是回答得格外實誠:
「我的一個……朋友,生病了,需要別人捐一個腎才能活。我去醫院做了配型,沒有跟朋友配上,但是……傅總突然找上我,說我是他的孫女,還要把我帶回傅家。還說,如果我能留下來,成為傅家人,他就幫我朋友找配型。」
至於所謂的讓傅行舟帶她去公司接觸公司事務,代替他云云,都是傅儒許單方面對傅行舟施的壓,辜蘇理應一無所知。
她說話時的聲音輕柔細弱,不疾不徐,因為咳嗽了幾天,還帶著沙啞,如一陣清風拂過湖面,聽得人心都靜了。
傅行舟的動作慢了下來。
他忽然意識到,也許周叔說的的確是對的——她不是來搶奪他財產的私生女,也不是攀龍附鳳的窮親戚。
她只是個想救朋友的無辜者,無心之下被老爺子強硬地拖進了這一場有關遺產繼承的風波。
如果這件事不是她的本願,那麼老爺子為什麼一定要她跳出來跟他爭?還要把這個私生女介紹給全B市的上流階層?
按照約定俗成對待私生子的規矩,大不了每個月撥點錢養著,實在沒必要讓她站在聚光燈下,登堂入室。
不,也許她是在說謊。
也許根本沒有這個朋友,她說的一切只是為了博取他的同情。
又也許,真的存在這樣一個朋友,但她的目的絕不只是救人這麼單純。
還需要試探。
傅行舟垂眸將她最後一粒紐扣系好,順手理了理衣擺,聽到她懷著感激,真誠道謝:
「謝謝你肯幫我。自從住進來之後,我一直很害怕,還好有你。」
「害怕?因為什麼?」
他又不吃人。
辜蘇又將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傅行舟怔愣片刻,才淡聲道:
「馮姨說得對,這裡的安保很完善,不可能有壞人闖進來。」
「可是……」
她還想說些什麼,就被打斷了:
「你說今天想出去,是要做什麼?」
辜蘇輕輕地「啊」了一聲:
「是城南那邊,在我剛到這裡的時候,他們幫了我很多,今天要下暴雨,那邊應該很危險。我想去幫忙。」
「你是去幫忙還是添亂?雷暴的天氣,橙色預警都發了,你一個瞎子,過去能做什麼?」
傅行舟毫不客氣地斥她,就像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傻子。
辜蘇垂下頭,小聲道:
「傅總給了我一些錢……我想,至少能給他們買點用得上的東西。」
傅行舟的視線銳利地釘在她身上,像是要透過這層看似柔弱,卻總愛逞強和多管閒事的皮囊,探究底下究竟是什麼樣的本色。
辜蘇仿佛從沉默的空氣中察覺到了什麼,小幅度地退了一步。
這一步落在傅行舟眼裡,相當刺眼。
「不過是雷暴而已。那邊的房子雖然破,但用料都是高檔配置,倒不了。只要他們乖乖待在樓里不出來,雷暴就奈何不了他們。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回你自己的房間待著。」
傅行舟對自家的建築工程相當自信,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客房裡帶。
「可是……」
辜蘇被他半推半拽往前走,還想說些什麼,就聽門扉打開的聲音,她被推了進去,接著,門板就在她身後合上。
「看不見就別出去亂晃,與其操心別人,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隔著門,傅行舟冷淡的聲音模糊不清。
辜蘇張了張口,一股強烈的委屈之情洶湧而來。
她哽聲道:
「我又不是……一開始就……看不見的。」
這句話隱約落入傅行舟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