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禮節地最後回望了一眼,少女瑟縮哭泣的模樣,深深刻在他裝滿了金融術語與人情世故的腦海中。
他清晰地感知到,深埋在血脈之中的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這令他惶恐,令他無所適從,也令他……
興奮顫慄。
第65章
宴會眾人在傅行舟的安撫下各懷心思地散去。
他分別許諾了大小不同的讓利,又去酒店監控室銷毀了今晚的監控,才勉強控制住局面,讓今晚的事情至少沒留下證物。
等他趕回套間時,祖父已經被送去了醫院,林鳶則吩咐酒店另外開了個套房,陪著辜蘇。
他敲門進去時,看到沙發上,女孩窩在林鳶的懷裡,已經被安撫睡著了。
她的肩上還披著他的外套,身上傷口也及時處理了——多半是打碎擺件時被刮到的,只是皮肉傷,不妨事。
倒是他的祖父,醫院那邊打來電話說,是太陽穴遭遇重擊昏迷,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伏龍集團掌門人遇襲住院,放在平時,是要正兒八經組建律師團隊打官司的大案件,肇事者不管是不是正當防衛,肯定要坐牢的。
但如今事出有因,且眾目睽睽,也不好揪著辜蘇不放,只能當作無事發生。
甚至不能去追查幕後主使——此事確實是傅家理虧,對方如果鬧起來,形象受損的還是伏龍集團。
不過傅行舟倒沒有多惱恨,他只是放輕腳步走過去,壓低嗓音問林鳶:
「她情緒怎麼樣?」
林鳶搖搖頭:
「很不好,她還生著病,剛給她餵了藥才睡下的。」
傅行舟伸手覆上她額頭,微燙。
心下又是一沉。
她先前淋雨的病……過了這麼久,還沒好嗎?
「把她給我吧,今晚多謝你的照顧。」
他伸手要去撈起辜蘇,手剛隔著西裝碰到她腰部,就聽她發出一聲含糊鼻音,瑟縮了一下。
他下意識去看她的眼睛,緊閉著,眉頭微皺,不知夢見了什麼壞事。
人還沒醒,那這個反應應當是覺得痛的條件反射。
「傷得很重?」
他擰眉,掌心換了個部位,動作更輕。
林鳶打量著他,一字一句道:
「既然你回來了,那就順道和我一起,陪她去警局驗個傷。各個方面的。」
傅行舟俯身抱人的動作一頓,面上表情淡下來:
「沒那個必要吧。」
「如果她真的遭遇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這個時候驗傷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今後不管要做什麼,都能做到有理有據。行舟,我不明白,你所謂的『沒有必要』,指的是什麼?」
傅行舟見她不肯放手,視線從辜蘇臉上移開,與她對視。
二人之間距離極近,但毫無旖旎氣氛,雙方俱是神色冷硬:
「不管她有沒有受到傷害,我們傅家都會補償她。沒必要因為這件事,鬧到警察局去,叫別人看熱鬧。」
「今晚的熱鬧還不夠大嗎?」林鳶從胸腔發出一聲嗤笑,「現在不在工作時間,你不是我的上司,也管不了我做什麼。我是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面上,才把這件事知會給你,否則,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坐在警察局裡了。」
傅行舟和她僵持片刻,手上加了力,依舊從她懷裡將辜蘇攔腰抱起,垂眼看向生了惱的林鳶,態度平和:
「你也是家裡有公司的人,知道這件事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我會和她聊聊,把這件事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另外,我們的婚約也會如期舉行,林家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鳶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又聽他道:
「更何況,她並沒有求你做這些,你為了心裡的一點正義感,拂了傅家的面子,又惹你祖父不高興,值得嗎?」
「你的意思難道是,她願意吃這個啞巴虧不成?」林鳶驀地起身,看了一眼沉睡的女孩,極力壓低聲音,怒道,「你沒看到她剛才哭得有多厲害!老一輩不知羞,做出的事情我不好評價,但傅行舟,你跟我是同一輩人,我不想看到連你也變成你祖父那樣的人!」
「我和他不一樣!」傅行舟的情緒終於有了明顯波動,抱著辜蘇的手指緊了緊,隨即深呼吸,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千言萬語,最終只凝練成一句話,「這件事我會和她私了,希望你不要插手我和我妹妹的家事。」
這是他第一次,親口承認,她是他的妹妹。
卻是在這種情境下。
「血緣難道是你們獸行的遮羞布嗎!?」
林鳶寸步不讓地質問。
「不管內里有多腐爛,都要盡力保持外表光鮮,這就是婚姻和家庭生活的本質。」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瞳幽深,沒有一點活人氣。
仿佛被觸及了靈魂最深處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