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鳶一雙漆黑瞳仁定定地注視著母親,好像長這麼大,才第一次認識面前這個女人一般。
原來在他們眼裡,自己只有嫁了個男人,才算完整,才算成功,才算「不吃苦」。
除此之外,「林鳶」本人的價值,是不被承認的。
她突然發覺,跟他們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索性與他們擦肩而過,走到距離手術室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語氣疲憊:
「我很累,想休息一會兒。不管什麼事,等冉冉情況穩定之後再說。」
她的祖父涉嫌買兇殺人,早晚會被查出來,她心裡紛亂,確實也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
可她剛剛在椅子上躺下,眼皮一合,意識就斷片了。
……
在辜蘇進手術室之前,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原本那台手機被炸壞了,傅行舟給她配了台新的,還裝了一鍵求救系統。
她接起手機,電話那頭沒有人開口,她試探著「餵」了一聲。
「你還好嗎?」
許久沒有聽過的音色透過話筒,飄進她耳朵里,一時間恍如隔世。
不對,明明距離上次見面,還不到半個月。
辜蘇聽出了對方的身份,想了好幾秒,才答道:
「不太好。」
那邊傳來隱忍的顫音:
「傅行舟封鎖了你的消息,你的號碼也換了,我找了你很久,到處都找不到你……辜蘇,你的傷勢嚴重嗎?需要我做什麼嗎?」
「很嚴重。但是我想,你應該什麼都做不了。」
她說。
「我的飯店開分店了,」蔣其聲急切道,「再等等我,雖然暫時做不到傅行舟那樣的高度,但我很快就能給你更好的生活,我會越來越有錢,不會再讓你跟我過苦日子了……你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好不好?」
辜蘇垂下眼帘,陰翳遮住無神雙瞳:
「蔣其聲。」
「我在!」
「那些綁架我的人,是怎麼知道帳本的事情的?」
傅行舟跟她講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
帳本的存在,只有蔣瑩的律師、辜蘇自己和蔣其聲知道。
就是傅行舟,也是後來才聽蔣其聲說的。
即使真的有人要針對傅行舟設下計謀,也不會想到用帳本做餌。
「是你,把帳本的消息賣給了傅行舟的敵人,對不對?」
聽筒對面,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半晌,蔣其聲才啞聲問:
「你在錄音嗎?」
「沒有。」
「……是我。」他的聲音壓抑頹喪,「我沒想到,他們會衝著你去。我本來只是……只是想給傅家一個教訓,還有讓許保泉替我查出,姨奶奶的遺體到底在哪裡……」
蔣瑩的死,已經成了他的心結。
父母在治理家業上的才能不多,不夠拓展版圖,但守成綽綽有餘。
除了工作之外,小夫妻兩個十幾年如一日地蜜裡調油,一有空閒就環球旅行,反倒將他冷落一邊,像是撿來的孩子。
所以,他是蔣瑩帶大的。
蔣瑩雖然也是個女強人,家裡還有個不省事的老公,卻將他照顧得很好,不僅僅是物質上,也在學業和前途上給他支持。
除了,不讓他考音樂系之外。
他至今猶記蔣瑩在填志願前夕,對他語重心長的教誨——
聲聲,不要怪姨奶奶說話難聽,你在這一行沒有天賦,干不長久。
將來等你繼承了家業,把它當作一項愛好去做,也是一樣的。
現在蔣家只有你一個獨苗,你父母去世之後,你想過自己要怎麼辦嗎?
她沒有打擾他的思考,只讓他自己去想。
可惜,年輕的蔣其聲,心高氣傲,聽不得別人說他「沒有才華」。
他盤算著,他要當少年輟學,離家出走的天才吉他手,像小說、電影裡那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等他華麗歸來,就雇個職業經理人打理公司,他自己開個娛樂公司,進軍唱片業,豈不美哉?
直到不久以後,他才明白,姨奶奶說的全是大實話。
他的音樂才華,只有指甲蓋那麼大一塊,撐不起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