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他希望——
希望他一生劣跡斑斑,卻依然有神明,肯垂憐於他。
神啊,在這神佛的起源之地啊。
漫天神佛,誰都好,有誰能聽到,不信者的虔誠?
沈憫貪婪地注視著辜蘇面容,嗓音嘶啞哽咽,心裡很想最後再抱抱她,可嘴上卻厲聲吼道:
「滾出去!滾遠一點!」
已經沒有時間猶豫。
辜蘇反手握住匕首,指尖捏得泛白,凝神注視著向她衝來的綁匪們,朝沖得最近的一人扎去。
她這一擊不管不顧,卻只傷了一人要害,來不及收勢,就被另一人制住手腕,緊接著一股大力捏住她腕骨,辜蘇痛呼一聲,小刀從脫力指尖掉落。
「砰!」
一聲鈍器撞擊的聲響,眾人皆驚,向後望去,薩拉男友正用堆放在角落的木板之一,砸暈了兩人,此時抱著已經斷裂的木板,驚惶喘氣。
現在站著的,還剩三人。
綁匪們憤怒呵斥,向他包圍而去,辜蘇這裡只剩下一人。
她開始奮力掙扎,卻被單手桎梏住雙手手腕,動彈不得。
「ngon!」
忽有一道嘶啞聲線,幽幽傳來,伴著趴伏於地,一身狼狽的沈憫,那雙黑黢黢、流轉著譏諷的眼瞳。
這在泰語裡是「白痴」的意思,也不知沈憫是什麼時候,聽誰吵架學會的,此時拿來挑釁,瞬間激怒了鉗制辜蘇的男人,他鬆開辜蘇的手,向沈憫衝去,要給這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一點顏色看看,誰知他魁梧身軀走到一半,便驟然僵直,緊接著,是衝破雲霄的哀嚎。
那邊剛要把薩拉男友綁起來的綁匪回頭一看,只見同伴捂著眼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而本該躺在地上的沈憫,像是用盡最後一點生機,揚起的右手虛弱垂落胸腹之上,咧開紅得妖冶的雙唇,自顫動胸腔發出嘲笑。
唇角淌下血水,混著雪白牙齒,如索命厲鬼。
「ngon……」
他又說。
那慘叫的
男人,捂著眼睛的指間插著一枚菱形鐵片,鮮血四溢。
沈憫的眼前已經開始模糊。
第一次與辜蘇見面的情景,與今日重疊。
往日他用小刀傷了她,今日卻救了她的命。
她會原諒他的吧。
他迷迷糊糊地想。
呼吸開始困難,卻並不是源於死亡或疼痛,而是源於呼吸。
眼前的模糊,也似乎並不單單是因為傷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屋子裡飄起了濃煙。
辜蘇見他放倒了一人,立刻跑過去想扛著他的胳膊,將人撐起,薩拉沖她喊道:
「燒起來了!快跑!」
辜蘇將將抬起沉重身軀,吃力回首,只見堆放在角落裡的鐵皮桶不知何時開始燃燒,已經連成一片,濃煙滾滾,而且那煙味與平常燒焦東西的味道不同,更像是某種……
薩拉補充道:
「那些桶里裝的應該都是大。麻!」
辜蘇顧不得想這個無人光顧的廢品回收站附近,是怎麼會出現如此大量的大。麻的,她現在只想到一件事——大。麻燃燒產生的氣體,對人體傷害極大!
「沈憫——別、別呼吸。」
她喘著粗氣叮囑完,也不管他回答了沒有,還醒著沒有,一步一挪地試圖將人搬去外頭。
又是砰砰兩聲槍響,辜蘇無暇回頭去看,但耳朵聽到了薩拉的尖叫聲。
她不明白薩拉男友為什麼要臨陣倒戈,也沒空弄明白。
她只知道,肩上人重逾千斤。
而且,越來越沉。
「沈憫……沈憫你不要閉眼。」
辜蘇一說話就嗆了口濃煙,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身體脫了力,沈憫從她肩上滾落,她下意識要去拽,二人一起倒在地上。
辜蘇咬著牙,拉著他的雙臂,將他往外拖。
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