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裡只有他自己,他成為嬌氣的謝府小公子也不過幾月時間,還不至於忘了過去的自己如何在秣陵撐下來。
街道外人群熙熙攘攘,謝枕雲耐心等待天黑,才扶著牆緩緩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外面走去。
此刻天色漸漸暗了,他輕易就能混進人群里,並不惹人注意。
可他未曾想到,不過剛走過一條街,離城門口租馬的馬廄還有兩條街要走,那個在柳明燭身邊的馬夫就找到了他,身旁還跟著那輛馬車。
「小公子,還請您隨我回去。」馬夫說的是南疆話,他聽不懂。
但夜色朦朧里,馬夫過分強壯的身軀一步一步逼近,就連沙啞的話聽入耳中都帶著森冷寒意。
是因為他的逃跑激怒柳明燭,所以要直接殺他滅口了麼?
謝枕雲不動聲色後退幾步,不小心跌坐在地上,顫聲道:「別殺我,我和你回去。」
也不知馬夫有沒有聽懂,好歹是停了下來,沒再逼近他。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見馬夫從懷裡掏出一隻蜘蛛,似乎吟唱了什麼給蜘蛛,然後蜘蛛從他掌心溜走,像是去送信了。
沉默幾息,那隻蜘蛛又再次爬了回來,在馬夫粗糙的掌心用網織了幾個南疆字。
謝枕雲自是看不懂。
馬夫語氣溫和,「小公子,聖子讓我帶您回去,天色已晚,您還未用膳,身子撐不住的。」
話罷便不再動作,也不催促,似乎在等他自己走過去。
再等下去,怕是柳明燭就過來了。
「我腳崴了,站不起來……」謝枕雲抬起頭,眸中盛著一汪清水,水中倒映出一輪彎月,卻比天上明月還要明亮。
他伸出左手,輕聲道:「你能過來……扶一下我麼?」
即便他說的是中原話,可他的動作無疑在表明,他需要人幫他。
少年柔弱如風中柳枝,稍稍用力就能折斷,無人能忍心漠視他。
馬夫沉默地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身,探頭就要去查探他的腳是否受傷。
然而他的手在即將撩開少年衣擺時,驀然僵住。
「噗嗤——」
匕首沒入胸腔,鮮血濺在謝枕雲瓷白的面頰上,原本楚楚可憐的臉蛋忽而就妖異起來。
「不要怪我。」謝枕雲歉意道,「是你們逼我的。我只是想回去,見諒。」
他面無表情抽出匕首,馬夫喉結髮出咔咔的聲響,倒在了他腳邊。
半隻眼睛被飛濺的血霧浸染,就連月光都染上了不祥的紅色。
朦朧的視線里,似乎有馬蹄飛踏而過,謝枕雲不作他想,越過馬夫的屍體,鑽進了一條完全漆黑的小巷裡。
待馬蹄聲在耳邊停下,他卻已聽不清來者的談話。
方才在醫館把脈後,只是稍微施針緩和了症狀,他甚至沒來得及喝藥,此刻心神渙散,耳邊陣陣嗡鳴,逐漸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