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沒答應,閉了閉眼,提了提氣,再睜開時,眼底已經恢復了幾分清明。他緩緩坐直身體,左手開了車門,從左側下了車,仿佛剛才的虛弱只是錯覺。
方秉正在背後扶了一下,是又氣又急,方正字典里是不是沒他自己的身體?病成這樣了站一上午,多受罪啊?
方正給方文和阮明麗燒了香,又和已經來的人一一問好,最後才站到方秉文身邊,卻刻意隔了些距離,許是為了更好地呼吸,站在靠門的位置。
人多起來,方秉正本身用餘光掃著方正,但也擋不住一個又一個人名接連不斷地湧入他本就沒什麼印象的大腦。他忽然有些恍惚,他身後是張鳴,林祥宇在後面盯對後面的流程,但方正身邊孤零零的一個人都沒有。
等賓客稍散,方秉正往門邊挪了挪,站在方正旁邊,握了握他哥的指尖,依然冰涼,他低頭看了一眼,指尖已經發紫了,他讓張鳴去車上拿一塊毛毯。
原本悼詞只有方秉正一個人致,但方正既然來了,自然也要發言。方秉正自己寫好了,但還是看了一眼張鳴遞來的稿子,比他的文筆要好上一些,更些沉穩凝練,他借鑑了一些,修改了一些措辭。
在迎賓到致悼文之間有一個短暫的休息,方秉正讓方正去休息室坐一會兒。正好張鳴在,方秉正讚揚了張鳴的文采,張鳴卻說是方總寫的,方秉正愣了一下,心想,難怪。
他拉開休息室的門,方正剛剛真的是在強撐,現在雖然睜著眼睛,但雙眼半闔,看起來疲乏至極,方才強撐的精神已經徹底散了。估計想喊他的名字,絳紫的嘴唇張張合合兩下,也只是顫了顫,發出了氣聲「秉正」。
和在人前的樣子判若兩人。
方正半躺著,手穿過西裝外套,攥著胸前的黑色襯衣,本身臉色就不好,黑色襯衫顯得人更加脆弱,方秉正車裡原先的羊絨毯只是草草蓋在腿上,左手無力地垂在上面,指尖微微蜷著,顯得有些有心無力。
方秉正有心讓司機直接把他哥送回醫院,但他知道方正一定要堅持到結束的,他放輕聲音問:「待會兒你先致辭,別說那麼多,然後就回來休息,可以嗎?」
方正清了清嗓子,喉結滾動了兩下,似乎拼湊了一些力氣:「你先。」
方秉正心想都一樣的,也沒什麼區別,他先致辭的話還能讓他哥哥在休息室多歇一會兒,只是沒想方正放著座位不坐,就站在台側和張鳴耳語著什麼。
方正的悼詞言簡意賅,但比方秉正的更加周全,兼顧了集團各方面。方秉正第一次見他哥公開講話,竟被那低沉平穩的聲線攥住全部注意力,被吸引得眼都不捨得眨,但他注意到方正垂在身側的手就沒鬆開過,顫抖得不成樣子。
方秉正快步迎上下台的方正,一把扶住他手臂時,才發現西裝布料下早已被冷汗浸透,貼在他哥的身上,冷冰冰的。他拿紙巾擦了擦方正額角的冷汗,不由分說地說:「待會兒送客就我自己來吧,你休息一下,要去陵園。」
方正似乎體力已經耗盡了,非常順從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方秉正扭頭看到跟著他的張鳴:「跟著我幹什麼?」他看著他哥背對著他的背影有些孤獨,看上去腳步虛浮,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給我哥倒杯溫水,裡面放點兒糖,幫他把毛毯蓋好,心臟不舒服得厲害就趕緊給我打電話。」
第23章 坦白
受限於場地大小,陵園下葬只有親朋好友在,時間短,但要一直站著,方秉正怕方正支撐不住,獨自送走賓客,和逗留的幾位寒暄了幾句,耽擱了一些時間,快到下葬的時間才往休息室趕。
方秉正邊走邊想,把張鳴留給他哥,不會湊在一起說什麼工作吧?他急急忙忙往休息室趕,一進門,氣血就往上翻湧著,張鳴和方正確實在看電腦,鍵盤敲擊聲在靜謐的室內格外刺耳。
幽幽的藍光映在方正的臉上,慘白、刺目。
方秉正被氣得有些慌不擇言:「方正,你是不是想早點兒來這兒躺著?」
這話很難聽,張鳴知趣地合上電腦,站起身,沉默著。方正也不說什麼,緩緩抬頭。方秉正盯著銀灰色的電腦,也不敢摔電腦,只是踹了一下剛剛張鳴坐的椅子,椅子劃著名地板,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他回頭看方正,方正今天比昨天的精神差了一截,到底還在病著,興致缺缺的。聽見這麼大的聲音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地閉了閉眼,領口露出的鎖骨深陷,眼下的烏青指示著昨天方正根本沒休息好,更別提唇色和臉色了,看著就讓人窩火。
絳紫的嘴唇蒙著層霜一樣,臉色比剛剛更加灰敗,比那天搶救時的面色更加令人心慌,他總怕他哥撐著撐著真出什麼事兒來。
早知道如此,就應該讓張鳴他們把他綁在醫院,他遷怒於張鳴:「還秘書,你到底是誰的秘書?今天一上午,我也沒見你幫他,現在來匯報工作了?」
張鳴是當初方文欽點給方正的,雖然說是方正的助理,到底效忠於方文和方氏。方正的身體狀況從來不是他的首要考量,方秉正和方氏的利益才是。張鳴垂著眼,沉默地承受著指責,既不反駁,也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