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很辛苦。」
出乎越澤的意料,他以為越淮會說他怎麼這麼不珍重自己的身體,也或許會說他爹的責任無需他來承擔,亦或者說再大的責任也不該這般對待自己的身體,卻獨獨沒想到對方卻是肯定了自己的付出,沒有說任何不值當的話,而是覺得他這樣很辛苦。
這讓越澤回憶起了他娘,十來歲的他尚不理解他爹為何能為了一些病人付出那麼多,甚至不收取窮人的醫藥費,會為了他們跋山涉水,會不顧髒亂噁心給他們治病,那個時候他也問過他娘,但他娘是怎麼說的呢?
滿臉溫柔慈愛的女人摸著他的頭,輕言細語:「小滿,許多事情不能這麼算的,你爹他是大夫,大夫的責任便是救病治人,這是他當初學醫的初衷,那些病人家中可能不缺幾個雞蛋幾把青菜,但給我們看病的那幾文錢,就夠他們過完一年的日子。」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一直支持他,體諒他,知道嗎?」
越澤還是有些不理解:「哪怕爹他大半夜的出去,每日要娘一個人操持家裡,也要支持他,體諒他嗎?」
他娘清清淺淺的笑了起來,很漂亮,不像是山野婦女,反而更像是哪家的大家閨秀。
「小滿心疼娘呀?咱們小滿真好,但是娘不覺得辛苦,因為當初娘喜歡你爹,正是看中了他這個性子,若是娘不喜歡,早就不要你爹了。」
這時,他爹從外頭回來,只聽到他娘的最後一句話,嚇得他丟掉手中的草藥簍就跑進來拉著他娘,結結巴巴地問道:「怎麼了?為什麼不要我了?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娘樂得不行,給他爹腦門上彈了一個爆栗,嗔怪道:「瞎說什麼,小滿還在呢,我們正在閒談,沒有不要你。」
「真的嗎?是不是我最近出去太多了,正好最近他們的病情都比較穩定,咱們出門遊玩吧,我聽別家嬸子說鎮上新開了家胭脂鋪子,你喜歡不?咱們去看看?」
他娘一聽就樂了,拉過越澤說道:「咱們也給小滿買一套新衣裳,好不好?」
越澤點點頭,脆聲應道:「好!」
他爹樂呵呵的把娘倆摟過來,指著不知道什麼方向開心道:「走!出發!」
回憶結束,越澤面前的爹娘早已模糊了面容,漸漸清晰起來的,卻是另外一張臉,有些硬朗帥氣的臉,像是上位者,像是倨傲公子。
「還好,不算多辛苦,也習慣了。」
越澤淺淺笑道,就像當年他娘一樣,只是沒有說完的話是,他這幅身體沉疴舊疾,不好說還能活多久,邊想著在他有限的歲月里,能多治好一個人就多一個人恢復健康,這也算是完成了他爹的遺願。
越淮看著對面人溫柔清淺的目光,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發生了變化,在他的認知里,似乎沒有這般無私奉獻的感情,任何事情都需要同價交換才對,這種才是最穩固的關係。
他會為了恢復記憶蟄伏在越澤身邊,哪怕是為他伏低做小,給他做飯收拾家中,這都是為了日後,他不確定自己的身份,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被人追殺,此時的越澤,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幸好這個小大夫心軟,相信了他說的「謊言」,願意給他落新戶,給他吃住穿,而自己也只是作為交易,僅此而已。
但今日的一番話,卻是讓越淮重新打量起了這個小大夫,瘦瘦小小的身子,說是哥兒也有人信得,哪像個漢子。
看病極少收取醫費,不管何時都只會為別人著想,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真的會有這般無私的人嗎?
越淮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但這些時日跟在越澤身邊,眼見為實,讓他對這個人有了些實感。
若不是真的如此,那些村民不會對年歲這般小的他如此尊崇,不會對他這般熱切,或許村民們是出于越澤救病治人而感激,但起初的越澤,卻是實打實的不求回報。
可他又並不是不分好壞的心軟,他分得清善惡,對於好人願意幫他助他,對於壞人也嫉惡如仇,為了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哥兒,找關係也要想辦法幫對方,即使是要走很遠很遠的路去州府。
越澤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越淮心想,他覺得越澤應該是個好人,並非淺顯意思上的好人,而是從內到外的好人。
這般好的人,應當過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在這裡蹉跎,可越澤會願意嗎?他會捨得放下這裡的一切嗎?若是自己恢復記憶想帶他走,他會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