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診室之間,隱約傳來一陣藥香, 夾雜幾分桂花的甜意。他邁步走進靠近門的那間,嬉笑著揚聲道:「陸二叔, 可聽聞你又藏了桂花釀?我來討幾口,嘗個鮮。」
「滾蛋!你小子酒量淺得不像話,一杯就醉,真是糟蹋我這珍釀。」陸醫頭也不抬,手裡搗藥的動作不停,語氣中滿是不屑, 抬手一揮,似要趕人出門。
此言引得任白芷抬頭, 循聲望去, 果見李林竹正站在陸醫面前,笑意盈盈,心中不免一動:他怎麼來了?
然而李林竹卻裝作全然不知, 繼續與陸醫的學徒打趣:「正平,今日是誰又惹惱了你二叔?瞧這火氣,怕不是你又沒按規矩做事?」
陸正平笑著搖頭, 語氣頗為無奈:「勉之可別亂扣帽子, 二叔是寶貝他的桂花釀。你想白喝,我看難。」
「當然不白喝。」李林竹挑了挑眉, 似不以為意,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本薄冊,抖了抖,「《太醫局方》,我方才得來一份,也不知……」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目光在陸醫臉上打轉。
「兩壇,借我七日。」陸醫果斷打斷他的話,眼神卻早已被那冊子吸引。
話音剛落,隔壁顏醫已大步而來,臉色不善地說道:「好小子,這書不是答應給我的麼?竟先拿去換了桂花釀!」
陸醫聞聲冷笑一聲:「姓顏的,平日裡同我搶熟藥存貨就算了,今日連這書也要同我爭上一爭?」
顏醫聞言冷哼:「陸老莫強詞奪理!此書原本是我先托勉之尋的,何來爭搶一說?」
李林竹見兩人爭執不休,臉上卻毫無愧色,只湊到顏醫耳邊低語幾句。
顏醫聽罷,神色略顯緩和,雖仍有不滿,卻轉向陸醫拱手道:「陸老,適才我唐突了,還望海涵。」說完便轉身回了自己的診間。
陸醫看著顏醫離去的背影,冷笑道:「你倒是頗會做好人。」
李林竹滿不在乎,笑眯眯地將冊子遞給陸醫:「二叔,最老的那兩壇,可別讓我白忙一場。」
「嘴巴倒挺叼。」陸醫嘴上嘟囔。
李林竹環顧了一下陸醫的診間,說道,「二叔又調了些新藥?」
陸醫沒有理他,倒是陸正平從角落的柜子里拿出幾個瓶瓶罐罐,遞給了李林竹,「你這狗鼻子還是那麼靈,給,二叔改良了的跌打膏,可以存更久不壞。」
「哼,非要去考什麼科舉,白瞎了他那鼻子。」陸醫言辭雖帶譏諷,卻不阻止陸正平遞藥,「正平你可別學他不務正業,一耽誤就是個十年,人哪兒有那麼多十年。」
陸正平被點名,訕訕應道:「侄兒記下了。」
李林竹卻依舊笑得輕鬆:「這不是都回頭是岸了麼?」隨即目光掃過任白芷的位置,眼神微閃,見她依舊低頭忙自己的,便轉身道:「二叔你忙,我去瞧瞧懷義。」
李林竹步出診間,邁步向顏醫的屋中而去。途經任白芷的櫃檯時,他刻意放慢腳步,目光一轉,仿佛才注意到她,微挑眉梢,帶著幾分戲謔地開口:「誒?你怎麼在這兒?」
任白芷抬頭,眼中泛起一絲期待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揚:「你不去太醫局的時候,都在這裡坐診麼?」
她心中打著小算盤:若他常來這裡,那她蹭馬車豈不是方便了許多?雖說這點車費算不上什麼,但籌錢階段,能省一點是一點。
李林竹見她語氣熱絡,不由得心生得意,嘴角翹起,自覺風度翩翩地回道:「我一直都在馬行北街的鋪子裡坐診,哪會來這裡。」
李家除了幾處收房租的鋪子以外,主要的收入還是三家藥鋪。他們平日裡住的馬行街北的山水李家藥鋪,是總店。除此之外,還有兩家分店,一家是南邊諸訪巷的李記藥鋪,另一家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西街藥鋪。
那這樣的話,就蹭不到馬車了。任白芷心裡登時失落幾分。
她神色一斂,語氣淡淡道:「哦,那你忙吧。」說罷,低頭繼續算帳,再無理會。
李林竹見對方突然冷淡下來,有些不滿,忍不住趴在櫃檯上,伸長脖子盯著她:「你就不好奇,我既不在這裡坐診,怎麼太醫局一放學就跑來了這邊?」他指尖輕輕敲著櫃檯,似狗尾巴搖晃,滿是邀寵的意味。
「還能是啥原因。」任白芷連頭都懶得抬,語氣平靜卻透著幾分調侃,「你娘讓你來看看我是不是在偷懶唄。」
這又不難猜,畢竟自己是個外人,帳房這麼重要的工作,要不是李家二房確實沒人了,怎麼也不會輪到她來頂活。任白芷心裡盤算著。
李林竹聞言,差點沒把眼珠翻到天上去,伸手虛點了她一下,在心裡埋怨著,真是個沒良心的,你官人我像是那種人麼?
但不一會兒,任白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露出一抹討巧的笑:「那你可以等我一會兒一起回家麼?」便宜能占一點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