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內只余兩人, 房間一時安靜下來。李林竹低頭專注於桌上的瓶瓶罐罐,仿佛方才的對話從未存在過。他手法嫻熟,神情時而微蹙, 時而舒展, 似有一層無形屏障將他與外界隔絕開來。
任白芷不忍打擾,只在榻上靜坐, 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忙碌的身影。
時光流轉,不知過了多久,李林竹突然輕聲自言自語:「就是這個了。」
「什麼?」任白芷立刻站起身,湊了過去。
李林竹微微一怔,目光驚訝地落在她身上:「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有事要問你。」她撇撇嘴,語氣中帶著一絲被忽視的不滿。
「何事?」他眉頭微挑,語氣淡然。
「上次你提到的,大爺爺和你爺爺之間的過往,你去問老太太了麼?」她顯然仍舊對這個話題念念不忘。
聞言,李林竹低下頭,語氣敷衍:「沒問,也沒興趣了。」
「騙人。」任白芷毫不客氣地拆穿他,「你這撒謊的本事也太拙劣了。」
李林竹聞言輕笑,目光中多了一絲戲謔:「你確定要聽?這是我李家最大的秘密,若是你知曉了,只怕再沒法和我和離了。」
任白芷愣了一下,暗自權衡得失,最終妥協:「罷了,那你至少告訴我,我的猜測對不對?你爺爺確實被你誤會了,對吧?」
他笑而不答,只丟下一句:「老狐狸,莫要自作聰明。」
無奈,清醒狀態的李林竹,口風格外嚴實。
「那你剛剛說『就是這個了』,又是在說什麼?」她不死心,轉而將話題引向他的「實驗」。
這一次,李林竹卻沉默片刻,神色難辨。半晌,他輕嘆一聲:「為了查明衙門收到的那封信上的藥漬成分,我嘗試了多種藥材配比,方才總算找到了最相近的一組。」
「是什麼?」任白芷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慣常的揶揄:「我說藥名,你就能聽明白了?」
……
任白芷忍下心頭的不悅,擠出一個笑:「那你說得通俗些便是。」
「是跌打膏。」李林竹苦笑了一聲,語氣里透著些複雜的情緒,「而且是陸二叔的新配方,還未上市。前幾日,我恰好在他那兒聞到過。」
「什麼意思?」任白芷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顏懷義寫的舉報信,怎麼會和陸醫的跌打膏扯上關係?」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現,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不會也是……自己舉報自己吧?」
這陸氏兩兄弟還真是血脈相連。
「可是為什麼?」李林竹低聲喃喃,眉宇微蹙,「陸二叔一向正直為人,一心治病濟人,對藥鋪的感情無人能及。哪怕真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他也絕不可能做出這種有毀掉藥鋪風險的事。若是懷義寫的,倒還有幾分可能,畢竟我娘……確實偏心了些。」
任白芷像是突然抓住了線索,脫口而出:「有沒有一種可能,信確實是陸二叔寫的,但他並未直接遞到衙門,而是交給了別人?然後這信意外落到了顏懷義的手裡,顏懷義才將它送去了衙門?」
李林竹聽罷,頓時眼前一亮,激動地說道:「老狐狸!你這一說確實有理!陸二叔知懷義不喜自己,很可能就是將這封告發信故意放在懷義的診間裡,想借他的手送到我娘手裡。懷義也許是怕直接交給李家會有藏私之嫌,便索性繞過我們遞給了衙門。這樣一來,也能解釋為何這封信比我們收到的晚了一日!」
「還真有道理!」任白芷也興奮了起來,恍然大悟,「難怪徐勝舟昨日離開的時候,說什麼李家藥鋪的男人「都」莫名其妙。估計他也查到了舉報信出自陸醫之手,自己舉報自己,當然莫名其妙。」
想到這裡,任白芷不禁誇讚道,「李林竹,你也太厲害了!」
李林竹笑著搖頭:「這不是你的推測嗎?」
任白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就隨口瞎猜的,要不是你發現那個毫不起眼的藥漬,誰能想到陸醫也會自己舉報自己啊。」
「可若不是你這胡猜,我也不一定能想到。」李林竹的神色漸漸柔和下來,微微一笑,但片刻後又斂了笑容,低聲問道,「你不會覺得我這樣,很傻嗎?」
任白芷愣了一下,隨即樂了,「說什麼胡話?你這都算傻,那天下聰明人怕是沒幾個了。」
隻言片語推測出徐勝舟的身份,只聞了一下便可配出近似的藥方,更別提他非醫術方面的博學了。她在心裡默默數著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對他的了解。
用隱疾換來這麼多技能,也不算虧。
然而,李林竹卻依舊帶著幾分凝重,緩緩說道:「我從小就這樣。修文過目不忘,可我不行,我必須親自動手嘗試,才能說服自己相信。這樣一來,學什麼東西都比他慢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