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撐起身子,笑著看他:「我來做架子,裁好燈紙後二爺在上面畫點什麼吧,有了你的畫,我做的尋常河燈都會變成雅燈。」
趙璲同意了。
次日是個艷陽天,到了上午該陪惠王爺曬日的時候,姚黃推著惠王爺去了主街,在臨時擺出很多河燈賣的鋪子裡買齊了做河燈要用的底板、篾條、桐油、燈紙等物。
王妃挑挑揀揀,趙璲看向攤子上擺好的成品河燈,有彩紙摺疊的蓮花燈,也有王妃描述的那種紙糊方燈,大多做工粗糙簡陋,也有幾盞手藝精良的,燈紙上便多了工工整整的祭文祝詞或簡單的繪圖。
買齊東西,夫妻倆回了東院,書房裡面飛泉、青靄提前備好了王妃要用的剪刀、漿糊以及王爺要用的文房四寶以及各色顏料。
做燈架是個手藝活,這次姚黃想做的精緻些,耗時便會更久。
趙璲看著王妃收拾篾條,問:「你想畫什麼,或題什麼字?」
姚黃沒有抬頭,輕輕柔柔閒聊似的道:「我在別人家的燈上見過花草,也有畫人的。二爺知道的,我們家都是大粗人,不會畫,就在燈紙上寫下我祖父祖母的名字,先寫兩句家裡人都想他們,再說大家都過得挺好的讓他們不用惦記,最後祝他們早入輪迴,投胎個大富大貴的好人家。」
趙璲對著燈紙思索如何將王妃的俗話寫得雅一些,就聽王妃又道:「我給我們老姚家的祖宗放過十幾年的河燈了,今年剛嫁給二爺,又是第一次跟二爺一起放河燈,這盞還是放給二爺家的祖宗吧,所以二爺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想寫什麼就寫什麼,都聽你的。」
趙璲依然看著畫紙。
皇家有很多很多祖宗,皇家也有很多很多的子嗣,他趙璲只是父皇一次見色起意臨幸了一位舞姬意外所生。
趙璲早已熟悉他的父皇,知道父皇還是皇子時有過哪些記載流傳下來的過人之舉,知道父皇登基後成就了哪些功績,包括大齊朝自建朝後的每一位皇帝甚至親王公主,趙璲都翻閱過與他們相關的史書卷宗。
可真正懷胎十月將他帶到這世上的那個人,趙璲只知道她姓聞,生時為宮廷舞姬,死後追封美人。
或許有宮人知道更多關於她的消息,但趙璲從未去打探。
宮廷舞姬,要麼來自獲罪官員之家的女眷,要么小小年紀淪為或被爹娘親人所賣。
若是前者,父皇重視他後都沒有想到要加恩他的母族,說明聞氏一族已經不復存在,亦或是罪無可恕。根據十幾年來杜貴妃的酸言冷語,趙璲推測聞家便是罪官也只是小官,不值得杜貴妃細細打聽的小官,但凡聞家曾經顯赫或是犯下足以令人銘記多年的大罪,杜貴妃都會拿來敲打他。
若是後者,趙璲更無需打探一個會放棄她的家族。
總之,趙璲沒見過那個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對她更無任何了解。
但在他還小的時候,他確實對著鏡子幻想過她的模樣。
姚黃看見惠王爺拿起了一支畫筆。
收回視線,姚黃繼續專心做她的燈架。
作畫需要時間,姚黃不知道惠王爺具體會畫什麼,便刻意將自己的活兒做得更細緻,細緻到惠王爺都停了筆,姚黃這邊還沒忙完。
她驚訝道:「這麼快?」
趙璲打量王妃手裡,只覺得王妃頗有做篾匠的天分。
姚黃提著快要做好的燈架,湊到惠王爺這邊。
燈紙要將燈架圍成一圈,做成後變成四面,此時書桌上雖然只有一張長條的燈紙,上面卻分成了四幅圖。第一幅里有幾筆湖水,湖邊探出一根斜伸的細枝,垂下一片纖長柳絲。
姚黃已經見識過惠王爺的畫技,此時還是被這簡單一幅垂柳吸引住了,那些細細的柳條明明沒有在動,姚黃卻仿佛看到了它們在風中搖曳生姿的春景,恍如美人婀娜。
第二幅畫裡,柳條看起來靜了,枝頭多了一隻小小的黑燕,姚黃盯著黑燕看了看,覺得這隻收攏翅膀歪著腦袋好像要埋進翅膀里睡覺的黑燕很是可愛。
第三幅畫,細枝上變成了一雙黑燕,收攏翅膀站在枝頭的黑燕看起來更大更穩,另一隻張開翅膀飛在這隻的旁邊,腦袋對著它,鳥喙張開,仿佛在朝它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