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怎麼說,」江新月頓了頓,察覺到裴延年投過來的目光,知道他並不是什麼特別好糊弄的人,索性就直接說了真話。
「要是攀關係說,咸寧公主同我大伯娘是兩姓之好的親家,我們府上收到帖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我心裡總在打怵,先前將我困在家中好幾日了,怎麼這次就肯讓我出門?要知道我的舅母是極有可能參加這次宴會的,就當真這麼放心我?」
她說這些話時,麵皮都發緊。自己家中破事接連不斷,求人的滋味比想像中還要讓人難堪,所以她給自己描補著,「不過也有可能是我想岔了,我就尋思著你身邊有沒有會些拳腳功夫的婢女,借我一個用用。等宴會結束,我就還你。」
「好。」
裴延年只應了一聲「好」,就將江新月原先準備好的長篇累牘直接打散。
江新月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簡單,眼睛瞪圓了,「你就這麼答應了?」不趁機提一點要求什麼的?
「不然呢?」
裴延年也覺得她問得奇怪,解釋了一聲,「這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我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江新月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好像印象中的裴三不會這麼好說話才對。
她吃了一瓣橘子,酸酸的味道壓下了胃裡那種翻湧的感覺,鬼使神差地問:「你說當初,我要是表明自己的身份,你會幫我回京城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好奇唄。」
裴延年想了想這種可能,說了聲「可能不會。」
江新月咬下一瓣橘子,酸得整張臉就變得扭曲起來。她說什麼來著,實在不是她杞人憂天、自作自受,而是裴延年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說不定那時候他就看上了自己的相貌,想要將自己困住給他當小娘子。
真是見色起意!她心裡罵罵咧咧著。
裴延年看著小妻子一邊眼睛都不眨地吃酸橘子,一邊古古怪怪地看向自己,不知道她又想到什麼地方去,只好出聲解釋,「身邊莫名其妙出現一個女子,當時會懷疑是不是我在清水鎮的消息走漏了,別人派了探子過來。」
他在這個位置上,並不是每日帶帶兵、打打仗就可以的,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各種各樣的計謀層出不窮。
美人計什麼的都是用爛的。
這戒備心倒是挺強的,江新月提起一點勁,「那後來呢,你怎麼就不怕我是探子了?」
「想聽真話?」
江新月點了點頭,就看見對面的男人看過來的眼神格外複雜,然後緩緩說道:「我沒見過有探子被蟲子咬了一口,哭著問我是不是馬上要死了。」
江新月蒙了下,腦子裡瘋狂轉動著這說的到底是哪件事兒,終於想起來。
一開始她跟著裴三回了清水鎮,身上的紅疹怎麼都消不下去。那時候她渾身紅腫,又熱又疼,甚至都不需要別人幫忙上藥,只要隨意一抹都能塗到。還是後來裴三替她找了兩身蠶絲面料,又將她用的被褥也全都換成蠶絲的,她身上的紅疹才開始慢慢消退下去。
眼看著都快要好了,半夜手背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直接將她疼醒。手背上多了兩個紅點,沿著紅點皮膚迅速腫了起來,以至於半條手臂都是又腫又疼。
對於那時的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仿佛已經看見了自己那段喝藥抹藥的日子,兩眼一黑都差點昏了過去。
以至於裴三聽見動靜走進來時,她就一個勁兒地抽噎,「我要是真的熬不過去了,你也給我找個大夫開點藥灌下去,我不想走的時候還不好看。嗚嗚嗚……收殮的時候,給我陪幾床蠶絲被,我要素色花紋的……嗚嗚嗚……還給我來點糕點,我好久沒吃甜的……」
裴三捏著她的手腕,將竹杯在燭火上燒了一圈後眼疾手快地蓋在她的手背上。
她情緒上頭,將面前的人一把抱住,哭得比死了爹還要慘,「我還年輕,我真的不想死啊!」
裴三忍無可忍地捏住她的嘴,不耐煩道:「閉嘴,再說一個字就把你扔出去,聽懂了嗎?」
「嗚嗚……」她被嚇到了,遲緩地點點頭,可那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般流個不停,委委屈屈地看著男人的動作。
裴延年將竹杯拔了下來,就看見出血的紅點上多了兩條鮮紅的血跡,語氣更加不耐煩了,「應該沒有毒,等明日再看看,實在不行就再找大夫。」
她逐漸從恐懼當中走了出來,訕訕地鬆開男人的手,低垂著頭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慶幸自己又活過了一天。
而現在江新月只想要罵人。真丟臉,關鍵的是還正好被裴三記住了。
她只要提起一個字手指頭腳指頭都忍不住蜷縮抓緊。
偏偏裴三見她想起來之後,便客觀提及道:「應當裝不出這種反應,所以是探子可能性不大。」
這不就是間接地在說她蠢!
江新月氣得撐著桌面,探出身,將自己手中的酸橘子全都塞到他的嘴裡,惡狠狠道:「閉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