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醒來看見床邊多了個人,都會覺得驚悚。
她被嚇了一跳,正想要問他坐在這裡不出聲幹什麼時,發現裴三居然受傷了。
他眉骨的位置多了一團模糊的血痂,顯得身上的匪氣更重,一看就不是什麼教條禮制之下循規蹈矩的人。哪怕是這樣假寐,都像是一頭似睡非睡的野狼。
不過她倒是挺好奇的,照理說按照裴三如今的地位,別人只有巴結的份,怎麼還同人起了爭執。
正這麼想著時,冷不丁對上裴三突然睜開的眼睛,嚇得她整個人朝著後面仰去。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差點沒能夠緩得過來。
宿醉之後,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嚇到了?」
江新月想點頭,這不聲不響地睜開眼,是個人都會被嚇到。
可是她心底實在是心虛。
口口聲聲說不要孩子的是她,隔天同意提親的人也是她,被聽見說「只貪圖權勢」的人還是她。
這事要是放在旁人身上,定是要生氣,老死不相往來都是輕的。
她也摸不准裴三現在是什麼態度,小聲地說道「還好吧,也沒有太嚇人。」
說完之後,又覺得有那麼點陰陽怪氣的味道。她看了一眼仍舊在腳踏木上坐著的男人,別彆扭扭問了聲,「你怎麼受傷了?」
「同人打了一架。」
她心中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又覺得裴三不至於是那麼無聊的人,狐疑道:「總不會是同……我哥打了一架吧。」
裴延年頓了頓,「嗯」了一聲。
「你把他怎麼了?」江新月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
徐宴禮雖然也請過先生教導武藝,但都是為了強身健體,同裴延年這種在沙場中鍛鍊出來的不一樣。尤其是明年開春,徐宴禮要下場參加會試,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受傷可是了不得的事。
見裴三一直不回答,她也開始有點著急了,「到底怎麼了?徐宴禮沒事吧?」
「就是簡單的比劃了兩下,受了點輕傷,休息兩日就成。」
休息兩日是什麼傷?江新月抿唇。
裴延年也覺得這個節骨眼上,動手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可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毫不猶豫地動手了。拳拳到肉,都沒有留任何情面。
他早就不喜徐宴禮,哪怕知道不體面也動了手,徐宴禮看他差不多同樣的感覺。
他真的很不喜歡從小妻子嘴裡聽到徐宴禮這麼個人。
今日兩個人並肩站立手牽著手的場面又飄入到腦海中,他看著小妻子難看的臉色,問了個一直想問的問題,「你不想同我成親,裡面有徐宴禮的原因嗎?」
江新月不大想回答這個問題,情情愛愛什麼的,就算是掰扯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但是她已經決定了要和裴延年成親。
她不想再讓在乎她的人接著替她操心,所以哪怕是裝,她也必須要和裴三做一對恩愛的夫妻。實在不行,等這個風頭過了,和離都成。
所以她半真半假地糊弄著,「應該吧,他就是我哥哥,能有他什麼原因。」
他頭一次沒有被她這麼簡單地糊弄過去。
裴延年往起坐在了床邊,昏沉的灰暗裡,他的肩背格外挺闊,沉默的黑色身影如同巨石一般佇立著,是讓人覺得安穩又危險的存在。
「我想聽實話,若是等我自己去查,我不保證自己不會做什麼。」
他語調冷淡而又平靜,狹長的眸子看向面前的女子。
出於面對危險的本能,江新月心頭一慌,害怕時氣焰就矮了下去。
她略略偏過頭,露出精緻的下頜和纖細的脖頸,抿唇輕聲道:「我只將他當成我的哥哥,還能有什麼?」
屋內沒有點燈,昏昏沉沉的一片,只有微弱的光透進來。
而在這一片昏沉當中,她很好地將自己的情緒隱藏進去,說了從前不敢同別人提起的話。
「江家什麼情況你應該打聽過,實際上情況要比你想像的更糟糕。因為我向外祖家告狀,大伯和我的父親先後受到彈劾,他們就將所有的責任怪到我頭上。雖然他們不敢真的動手打我或是怎麼樣,但是他們會無視我,將我當做不存在。有時候就連我自己都快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時間長了,我都有點不會說話了。
是我外祖將我接到徐家,在徐家我享受了我從來沒有過的關心和照顧。那時候怕我在徐家受委屈,就讓我哥帶著我。
我哥一直很優秀,我和其他人不懂事還捉蛐蛐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在先生後面學習。學完了,他會路過後院將沾了滿身灰塵的我領走,還會用乾乾淨淨的帕子替我擦手,總是將我當成最特殊的存在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