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到底知不知道享受啊!她氣得多吃了兩口菜。
同素菜不同的是,裴家的廚子十分擅長料理葷食。
三混湯燉了一整天,湯水奶白卻看不見油脂,入口是醇厚鮮美,仿佛吸取了一整鍋的精華。最亮眼的還是八寶鴨,鴨子裡面塞了蔥絲醃製,風乾表皮之後用果木炭在專門的爐灶里烤炙,裝盤時配了專門的醬料。
江新月吃了小半碗米飯之後,看著油亮水滑的蔥炙鴨,沒忍住又吃了一小塊。
多吃一塊應該沒什麼關係,可多吃兩塊和多吃一塊有什麼區別?吃都吃了,光是吃兩塊也不合適吧,不然這隻鴨子未免也死得太冤了!
她一邊內心哭泣著,一邊極為實誠地用筷子挾起了汁水四溢的鴨腿,決定用五臟廟好好給鴨腿超度超度。
成功說服自己之後,她咬了一口肉,帶著肉香的湯汁在齒縫間迸發出來時,心情愉悅地眯起了眼睛,抬起頭就看見了一道正紅色的身影,愣了愣。
裴延年今日的裝扮同平時都不一樣。
今日穿了一身真紅色的吉服,同平時不大一樣的是沒有戴頭冠,而是換上了簪花烏紗帽,肩上斜斜披了一條金紋的紅色緞帶。這其實是相當儒雅的裝扮,江新月參加婚宴時也遠遠看過不少新郎官,春風得意,體態風流,說不出來的好看。
裴延年卻穿出了完全不同的感覺,這麼濃重的顏色穿在身上也只是一種陪襯。人們先是注意到他的,不是比平日看起來俊朗許多的臉,還是縈繞在他周身的迫人氣場。
威嚴莊重又帶著大漠黃沙般的粗獷,沉默如巍巍高山又響亮如萬鈞雷霆,叫人分不清是敬畏還是恐懼。
尤其是他不愛笑,原本俊朗的容貌只剩下嚴肅和冷硬。
屋子內剎時沒了聲音,所有人都默默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規規矩矩站著。慢慢地,下人們連腦袋都垂了下去,不敢同來人對視。
而江新月還沒感應過來,只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怎麼怪像裴三的。
她低頭無意識地又咬了一口鴨子,又猛得抬起頭,瞬間瞳孔緊縮。
這可不就是裴三!
這時候裴三不該在外面招待賓客,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卸了佩飾毫無形象的樣子,又看了看身形挺拔偉岸的裴延年,恨不得直接暈死過去,然後裝失憶。
耳朵邊有千萬隻公雞同時打鳴,鬧得頭腦暈暈。
她從來沒覺得這麼丟人過。
嘴裡的東西吐又吐不出來,手裡的鴨腿丟又不知道往哪裡丟。費了大勁將嘴裡的東西生生咽下去時,江新月裝得不知道有多淡定,本著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態度,主動詢問道:「要不要也來點?」
這句話說完,巴掌大的臉先紅得徹底,濕亮的圓眼心虛地看過來,簡單到一眼就能望到底。
裴延年其實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鎮國公府女眷多,招待來的男賓的只有他和裴策洲。裴策洲年輕,前些年又被嬌慣得厲害,人情世故都要人領著走,一個人撐不起場面來。更別說今日來的人都是朝廷上那批人又或者是皇親宗族之類的,其中不乏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裴策洲更是應付不來。
他原本該在前面招待賓客的,往常也習慣這些,今日卻一直有點兒心不在焉,總是會不自覺地走神。最後他還是沒忍住,讓顧君珩照看下裴策洲,在好友的調笑聲中先回來了。
明明也不是頭一次成親,可他還是不免會覺得緊張,有點兒想知道小妻子會是什麼反應。兩個人成親算是被時局推著往前走,或許她正悶悶不樂著,嘟囔著罵罵咧咧,又或許她正同自己一樣期待著,穿著華麗的嫁衣乖順地由著他掀開紅蓋頭。
在進門的前一刻,他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結果一看差點兒都被自己給氣笑了。
小妻子既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同個沒事人一般喜滋滋地吃著東西。要不是她穿著一身嫁衣,還以為是來參加婚宴吃席的。
所有的風花雪月被拉到世俗紅塵中。
當鴨腿被往前舉起,小妻子眨巴著眼睛問他吃不吃時,他沉默了一瞬,陷入深深的疑惑當中,總有種自己做了深閨怨婦的離譜感覺。
不過看向桌面上熱騰騰的飯菜,他默了默,「吃。」
裴延年直接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身後站著的幾個丫鬟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侍候,江新月就已經見心虛地給人添了一碗飯,沒話找話地推薦道:「這個蔥炙鴨好吃,你嘗嘗看。」
裴延年正好也餓了,沒在意是她吃過的,繼續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