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張氏讓裴琦月練武的時候,溫氏就不同意。
那時裴蘭平才出事,幾近死過一回的張氏跪在她面前求,說孩子還小,不想叫琦月對自己的父親沒有印象。
她還能說些什麼?也就默認了這點。
可老夫人的這番話,對於張氏而言,就像是鋒利的匕首扎進心臟里轉了一圈,活生生刮下一塊肉來。
疼得她呼吸急促,喉腔中發出「嗬嗬」的聲音,攥緊了扶手尖聲質問:「老夫人!你就是看琦月是個姑娘家,不在乎她的死活!要是策洲的話,你能這麼說嗎?」
「為何不能?」
溫氏沒有因為她的質問生氣,眼角的皺紋更深。從窗欞處投過來的陽光模糊了她的五官,身上的絳紫色雲紋蜀錦折射出華貴而又泛冷的光。
她筆挺地站著,如同深壑中一株歷盡滄桑卻依然長青的松柏,不過聲音沒了原先的冷漠,更近似呢喃,「我不是都把我唯一的孩子送出去麼。」
張氏抽噎一聲,打了個嗝,只敢低低地哭泣著。
那一瞬間將前後的話聯繫一遍,江新月只覺得頭皮發麻,像是有什麼東西直接在頭腦中炸開。
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麼她一直覺得老夫人同裴延年並不親近。是不是在最開始,老夫人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對於一個註定生活在刀尖上的孩子,老夫人選擇在一開始就收回自己的感情。
只要沒有付出過感情,就能夠更加坦然地面對突如其來的生死。
江新月變得難受起來,忽然很想要見裴延年一面。
張氏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地響著,老夫人也沒說更多安慰的話。她撐著身後的扶手坐下來,自己沉默了很久之後,才嘆息一聲,「有時候,就是命。」
人嘛,總是要信命的。
張氏有沒有聽進去不知道,但到底沒再繼續哭,而是沉默地等著十二的傳回來的消息。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而又壓抑。
大概是一個時辰之後,十二連同硯青一起進來。同江新月對視的瞬間,十二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並沒有找到人。
果然,就聽見硯青的回話。
一路上沒有找到人,已經把前因後果告訴國公爺,若是有消息的話也會第一時間送往京城。
張氏聽了消息之後,哭得濕了兩條帕子,邵氏坐在她身邊安慰。
江新月身份尷尬,說是長輩的話她年紀又太小,同裴琦月也差不了幾歲,說什麼到最後都會惹來埋怨。她索性沒有開口,讓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勸了兩句張氏,隨後安排身邊的徐嬤嬤告誡府中的下人,另外再派管事帶著一隊人馬繼續去找。
「先回去吧,琦月向來聰慧,不會有問題的。現在木已成舟,你哭壞了身體,琦月回來又要自責。」
邵氏也跟著勸:「是啊,說不定是延年那邊先找她,延年在的話,更不會有什麼問題。」
張氏這才止住眼淚,被邵氏扶著回去。邵氏臨出門時,眼角的餘光不小心瞥見老夫人站起身走到江氏的身旁,俯身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邵氏低著頭,沉默地同張氏一起出門。她陪著張氏說了會話,等到天擦黑才在下人的陪同之下往回走,沒想到碰到了老夫人身邊的徐嬤嬤。
徐嬤嬤身後跟著好幾個下人,每個人的手裡都捧著個木盒。瞧著前進的方向,像是往清風院去。
「老夫人對三夫人可真是好,先前還不滿意三夫人同徐家的公子走得太近。自從知道了三夫人,送到清風院的東西就沒有停過。」一直站在後方的周嬤嬤冷不丁道。
邵氏淡淡朝著後方掃了一眼,不停地捻動著手中的珠串,「這有什麼,這些東西我沒有,還是張氏沒有?」
周嬤嬤也沒有反駁,而是笑著上前,強硬地扶住邵氏的胳膊,「這話確實沒錯,可現在公子和姑娘都去了汾州。您說說,這要是……按照老夫人的性子,怕是連家底都要掏出來。要不說呢,還是三夫人有福氣。」
「這話也是你能說的?」邵氏斜睨著她,將珠串套入纖細的手腕中,聲音冷冷的:「你要是還想在裴家留下去,就管好自己的嘴。」
周嬤嬤沒說話,卻在邵氏離開時看到人慌亂的腳步,笑了。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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