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濕漉漉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祖母,開始告黑狀。
徐老夫人笑容漸漸沒了,沉著臉道:「那你為什麼不和離?」
江新月腦子一嗡,嘴巴已經快過腦子,弱弱道:「嗯……這也沒到要和離的程度吧……」
「這可說不定,你娘的先例忘了嗎。」徐老夫人冷笑一聲,「他又是鎮國公,位高權重,日後養妾蓄婢,你又能有什麼辦法?」
江新月愕然。
人總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比如說她其實也時常用江仲望的例子來提醒自己,真心瞬息萬變,要是真的相信男人就該要找根繩子上吊算了。
可是裴延年被祖母歸類為江仲望一類的人並且讓她和離時,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願意。
「他……也沒有那麼壞,對我對孩子都是很好的。他把他所有的家底都交給我,大小事都和我有商有量,從來不會說全部扔給我不過問了。就算很忙,他也會儘量抽出時間回來陪我,有了孩子也跟著我一起帶孩子……不過他確實不解風情,但是也不是有意的,就是……」
她說著說著,就察覺到不對勁,察覺到徐老夫人眼底的笑意時,臉「噌」得一下就紅了。
可她沒有再把話說回去,紅著臉很認真地在自己最親近的長輩面前說:「他人真的挺好的。」
說完之後,她又重新抱著祖母的腰,換了個讓自己覺得更安全的姿勢。
屋子裡的炭火很足,徐老夫人的身上帶著淡淡的皂莢的清香,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說出了一個讓自己困惑很久的問題。
「但是,我不知道,我應該不應該喜歡他?我總覺得,喜歡這種東西不長久,他可能今天喜歡我,明天就不喜歡我了,那到時候我要怎麼辦?重新討好他嗎,然後得過且過地生活?還是,我真的能做到想像中的那麼決絕,毅然決然地同他和離?」
她抱緊了祖母,低聲道:「可就算和離了,要怎麼才能避免傷害呢?」
江新月太清楚自己了,她並不是什麼果決的人,付出去的感情要經受撥筋抽骨的疼痛與掙扎才能收回來,不然她也不會因為徐淑敏一次次被撞得頭破血流。
正因為清楚,所以她更畏懼喜歡上裴延年這件事,怕最後為了那麼點施捨的愛搖尾乞憐。
徐老夫人只是笑,「那要不然,趁著現在還沒動感情,乾脆和離。徐家雖然說式微,但是也還有點兒家底,養活你和孩子不成問題。」
「祖母!」
「你瞧瞧,你自己也知道不對吧。」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
「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我也不敢保證你們兩個人是不是一輩子都能這麼恩愛。但是就要為了那麼一點日後可能都不會存在的背叛,來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
「沒有影響。」
徐老夫人輕促地笑了聲:「人心都是肉長的,愛或者不愛都能夠感覺到,單方面付出太久卻沒有回應,也是會累的。」
裴延年也會累嗎?他好像從來沒有提及過,兩個人吵得最厲害的一次,還是她在他面前不斷地提起徐宴禮。
江新月不確定地問:「會這樣嗎?」
「當然會,所以該享受的時候就得要享受,就算傷了痛了也是後來的事,杞人憂天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徐老夫人抱著她,低聲哄著:「我們的初初,是最聰明的人。」
江新月不聰明,可是她也喜歡被當成孩子一樣哄著,在祖母的念叨聲中,不知不覺睡去。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境中,她和裴延年回到一開始的小山村,可裴延年卻像是不認識她,凌厲雙眼盯著她,冷聲質問她到底是誰。她被嚇了一跳,說:「我是你的夫人呀。」
男人冷笑一聲,「呵,我有沒有成親自己會不知道?」
在夢裡的她就拼命解釋,回憶兩個人發生過的事情說給他聽,可是男人依舊不相信,看著她的眼裡不復往日的溫和,理智地說:
「我就算真的有了夫人,也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在知道你並非中意我時還湊上去。」
也許是看她可憐,他薄削的唇抿起,做出了讓步。「我不管你是誰,在我回來時,我希望你已經消失了。」
說完之後,他就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她看著男人遠去的高大背影,開始不知所措,喃喃自語道:「可是我真的是你的夫人啊。」
在夢裡,她也不知道男人為什麼在一朝之間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委屈地坐在門檻上等著。
直到天黑才等到扛著獵物回來。
見到她還沒有離開,男人眉心蹙起,鬆手將獵物放到地上:「怎麼還沒走?」
一人高的小鹿被摔在地上,地面揚起一陣灰塵,很快又多出一攤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