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娘親走的時候,也誠然是下雪的日子。
她那會個頭極小,並不懂生死,聽到父親紅著眼告訴她母親不在了的時候,她還在問:「什麼是不在?」
彼時恰有大雪飄飄揚揚灑下來,她分心伸小手接住一片,天真問道:「是和雪花一樣融化嗎?」
父親怔了半晌,才哽咽點了點頭。
於是後來她便開始討厭下雪。好在現在雖已是臘月,卻也沒在書中見過一場。
廣陵王世子不知她在想什麼,只覺得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直跳。
沒等他生氣,便見面前這隻紫瓜忽而神色懨懨地抬手揉了揉眼。
他莫名煩躁起來,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眼睫一壓,悶聲問道:「你便這麼想你娘親?」
李秀色點頭:「是。」
「有什麼好想。」
李秀色皺眉,抬起頭看他:「啊?」
廣陵王世子嗤之以鼻:「人死了便死了,有什麼好想的?」
這話說的太過不近人情,李秀色突然便有些不快,下意識問回去:「那倘若要讓世子與您娘親分開,世子半點都不會想她嗎?」
她話一出口,便見顏元今的臉色「唰」一下冷了下來。
他面上幾乎是瞬間染上一層陰鬱之色,一字一頓問道:「你說什麼?」
這廝素來擅長變臉,可李秀色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神色。她微微一怔,忽覺自己說錯了話,她方才未過腦子,本意是指字面上的「分開」,可乍一聽豈不是像在暗暗咒人家娘親?
她想了想,還是張嘴解釋:「我並非……」
只是還未說完,卻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漂亮娘子!」
李秀色一愣,抬眼望去,卻見是顧家那位小少爺顧夕。
他今日換了身明黃色錦衣,如晨陽朝氣,正從廊欄上直接翻跳過來,躍進院中,瞧見顏元今後,笑道:「世子殿下,你也在這兒?」
顏元今目光落到顧夕身上,眉頭稍稍一跳:「你方才喚她什麼?」
顧夕坦然道:「漂亮娘子呀。」
廣陵王世子聞言,忽而看了李秀色一眼,再輕嗤一聲,再不言語,轉身走了。
李秀色見他離去,這才鬆了口氣,還未來得及奇怪顧夕為何會突然過來,卻聽他問道:「你同世子吵架了?」
李秀色茫然道:「什麼?」
「我方才都瞧見了,」顧夕老成道:「雖然沒聽清說的是什麼,但世子明顯面色不悅,我擔心他要教訓你,便跑出來了。」
原來竟真是特意來做救兵的,李秀色不由心中一暖,還未來得及出言感謝,又聽他道:「那個我也瞧見了。」
「啊?」李秀色道:「那個是?」
顧夕笑眯眯地坐上了院中石桌的一邊:「你二人抱在了一處,我沒說錯罷?」
他翹起二郎腿,嘖嘖兩聲:「原來你們是那種關係。」
李秀色:「……」
李秀色一時間有些懵,努力揉了揉眉心,隨後才組織了下語言:「其實我們……」
「不必說了,」顧夕一擺手:「我看過的話本子多了,無非就是抱一抱,不用不好意思。」
李秀色尷尬一瞬,道:「顧公子——」
「漂亮娘子不必拘禮,我見你年歲應當比我大上少許,我都沒喊你姐姐,你叫我顧夕便可。」
這小少年舉止爽朗,說話也輕快外向,天生自帶一股親和力,李秀色對他好感頓時又上了幾分,忍不住道:「顧夕,你也能看見我這……」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額上胎記,並未說下去,只道:「又為何一口一個漂亮娘子的喚我?」
顧夕瞧了她一眼:「那有什麼。」
他嘴甜道:「在我這裡,世間所有小娘子,全是漂亮娘子。」
李秀色不由得被逗笑,這廝眼下就這般會哄人,長大後必定不得了。她想起什麼,又問道:「這裡是東院,你為何會跑這邊來?」
顧夕咳嗽一聲,又吸了吸鼻子,而後才道:「我來尋猴毛兒。」他左右望望:「看來它也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