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臉色青白,似乎不知該如何作答,倒是身旁年輕男子之一想起什麼,急忙矢口否認:「並非你所想,我們……」
話未說話,便見面前寒光一現,長劍搭上肩頭,涼涼貼上他肌膚。
廣陵王世子持著劍,眸色淡淡:「我只聽真話。」
這男子雙腿頓時一抖,說不出話來。倒是另一年輕男子見狀偷偷舉起手中棍子,然而還未使力,不知從何處忽彈來一枚銅錢,只聽「鏘」一聲,他手腕吃痛,那木棍竟直接飛了出去。
顏元今活動了下指尖,神色不屑中帶了絲不耐煩:「好話不說第二遍,莫讓別人沒耐心了。」
說完,抵住的劍身朝男子脖前又近了近,眼看下一瞬便要見血。
老者見身旁兩名男子眨眼間便被制住,深知這小郎君功力非凡,當即顫聲道:「郎君息怒,切勿動手。我說、我說!」
李秀色這會兒也慢慢從地上站起,這騷包的傷藥有些奇效,她眼下痛感漸漸無幾,雖說還有些暈,但好在精神恢復了大半。
她行至顏元今身側,見他眉毛一挑:「這不就得了。」
隨後慢條斯理地收了劍,擺出了幅洗耳恭聽的架勢,衝著老者懶洋洋道:「行了,說罷。」
年輕男子擔憂道:「尤老……」
方出了聲,瞧見顏元今眼神又淡淡瞥了過來,想起這人厲害,立馬又不得已噤聲。
那老者搖頭道:「沒事……總會有這一天的。」
他說完,看了顏元今二人一眼,嘆了口氣,回憶起什麼似的,緩緩道:「當年聽先輩提起,我族剛搬來此處時,恰逢此坑中生出殭屍。」
「先祖雖立志要開始新的生活,但因初來乍到,仍是窮困潦倒之時,便飽受本地人排擠,那陣子村民正商討要行冥婚鎮殭屍,卻一直找不出合適人選,誰曾想竟在暗地裡將主意打到了我族人身上。」
「他們同老族長提出要求,族長起先不願,後遭威脅,深覺族人處境艱難,若想要今後能安穩地過日子,表出誠心,便只能獻出族中一剛剛及笄的女子。」
李秀色聽了個開頭便已然極其憤慨,問道:「便這麼輕而易舉地將一個人隨意交出去了?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就沒問過她願不願意?她家人同不同意?」
尤老低聲道:「那娘子家中僅有一對父母,當初在替人做苦工時遭人白眼迫害,雙雙被打成了殘廢,心智也因此不再健全,正常生活都極為困難,本就是苟延殘喘。老族長便與她達成交易,保證族中人會照顧好她父母后半生,了卻她唯一牽掛,勸說她同意了婚祭。」
李秀色氣道:「這對她何嘗不是種變相的壓迫。」
心中又湧起一股酸澀,難怪新娘子的嫁衣這般簡陋,不僅因她本就下等族出身,且在族中竟也還活在最為悽苦的那一家。就因為這樣的出身,便只能任人宰割,這算什麼道理!
「冥婚後,那老殭屍果然消了屍氣,腐爛而盡,並未出來禍害四方。附近原本的村莊人家倒也果真從此沒再刁難我族,不過他們似乎仍心有餘悸,惶恐至極,時間一長,漸漸都搬離了出去,於縣中其他地界劃地生活,更有甚者,乾脆離開了昭花縣。久而久之……這一片便只剩下我族中人。」
「本以為就此能安寧,卻不想過了幾十年,發現當年活埋那娘子的殭屍坑突然出現了一方小洞,洞口愈來愈大,鬧得族中人心惶惶。終於有膽大者冒險下洞探查,才發現其中竟藏著一具新的殭屍,此僵極為出奇,血肉之身,尚有呼吸,更能言語,除開不可見日、以及模樣有些恐怖怪異,竟與常人並無太大區別。」
「後來才得知,它原來竟是當初的那老僵與那女子所生,是我們族人親手造出的禍害!它先是害死我族中數人,隨後又突然收了手,聲稱可以不繼續濫殺,但我們需與之做個交易,一是助他建設洞中機關,二是每年都要給他送去一個『新娘子』,他自也會替我們消除所有試圖擅自闖入村中的外人。」
李秀色訝道:「每年送去一個?你們照做了?」
尤老低頭不語。
反倒是那黃衣女子出了聲:「不做怎麼行?那畜生不許我們搬離,若不做,村子早被它殺光了!犧牲一兩個人,換大家安寧,有何不可?」
李秀色見她長得漂亮,竟卻能說出這般冷血的話來,橫眉冷道:「話說得這般輕巧,別忘了你也身為女子,怎麼不擔心下一個便輪到你自己。」
黃衣女子哼一聲:「如何會輪到我,我家可是族中最富足的,要獻也是獻那些快活不下去的玩意,街邊女乞這麼多,反正也了無生趣,還不夠它挑的麼?」
李秀色啞然,當年「下等族』竭力要突破世俗等級界線,反抗壓迫才來到這裡生存,卻不想短短百年,自己族內倒是又分出了個三六九等,想想還真是諷刺。
顏元今在一旁嘖道:「於是你們便與那蠢東西合作,在林中設下迷霧,引外人掉入陷阱,淪為硎屍之餐?」
尤老道:「這、這也是不得已之舉。先祖留下訓誡,要我們必須隱姓埋名,開闢家園,不與外界過多往來,如今族人好不容易安寧下來,我們怎願意被別有用心之人闖入,威脅到大家眼下正常的生活?」
黃衣女子也道:「我早知你們在跟蹤,既然甩不掉,便故意引君入瓮。」
又不滿道:「誰知你們這麼好的運氣,竟然完好無損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