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色曉得這廣陵王世子只怕是深刻地踐行了「目中無人」的理念,別說是顧雋妹妹,只怕普天之下除了喬吟就沒有能讓他多看兩眼的小娘子。她嘆了口氣後,只能指指書冊中的陳舊畫像,斷定道:「這畫中人年歲看樣子只比顧茵茵小上一兩歲,連美人痣都如出一轍,二者樣貌,至少七分相似。」
又沉吟道:「當初蔭屍開館時我並未看得多仔細,加上蔭屍面黑,雖可見容貌,但也不算太好辨認,所以我並未多想,可眼下再認真比對起這畫像上蔭屍樣貌,才發現同顧茵茵,也有幾分相似。」
尤老奇道:「小娘子口中的那顧茵茵是?」
「便是那青山顧家的小姐。」
尤老奇道:「顧家人,怎會同我月氏中人長得相像?況且差了上百年……」
李秀色搖了搖頭,她對此也不大清楚,只繼續看著書冊上名字旁的記錄,喃喃念出了聲:「月氏阿柳,朔和十七年生人。上有雙親,為夜香工;下有一弟,喚作阿三。阿柳為朔和十七年生人,十四歲賣至商府為奴,一生無子嗣。四十六年其弟去尋,得知一年前意外身死,屍體未尋得,破例不予水葬。」
「死時二十有九,」她道:「確實與衛道長所判斷一致。」
顏元今忽問道:「可有她胞弟的記載?」
「有的。」李秀色翻了一頁,正見『月阿三』一名被紅線劃掉,說其於朔和五十八年行水葬,享年三十有八,膝下育有一子,喚作月繡。」
月繡?
顏元今聽完,捻了捻紙腹:「將月繡,及其後代的也找出來。」
第50章 後代
不多會, 年輕男子之一便遞上來一本冊子,道:「在這!月繡的記載於此處,上頭寫, 其有一子喚做端遠。」
尤老在旁聽著, 只覺自月繡起這名字便越聽越覺得熟悉, 忽道:「等等,你是說端遠?」
他皺起眉頭,上前一步拿過冊子:「讓我瞧瞧。」
總算是有要摸著藤上瓜的苗頭,顏遠今挑眉問道:「認得?」
「這不是……」尤老沉吟道:「這不是辛柔祖父的名號麼?」
辛柔?李秀色訝然,方才被這說話難聽的世子氣哭出去的那黃衣女子?
尤老翻了翻冊子, 確定道:「端遠兄長我二十餘歲,自我記事起其父月繡便已身故, 且化姓為辛。」
籍冊上寫月阿柳自身並無子嗣, 如果這族長所言非虛, 那豈不是說明, 眼下唯有辛家她胞弟這一支是與她有血緣關係的後代了。
這麼說……
李秀色在心中計算一番,忽而一怔,這蔭屍便是那辛柔的高曾姑奶奶了?
難怪辛柔形容秀麗,且看月阿柳的畫像,便多半能看出他們家的樣貌定個個是人中龍鳳。
「他可還活著?」
尤老點頭道:「端遠兄雖早已過鮐背之年,但身體尚好,尚在人世。」
顏元今扶上下巴,笑道:「行。叫他過來同我談談。」
「這……」尤老聞言, 當即尷尬道:「殿下, 端遠兄年歲已大,腿腳不便,常年在床, 恐怕……」
李秀色曉得顏元今那騷包就曉得做些叫人為難的事,忙在一旁主動體諒道:「無礙,我們還是親自過去罷。世子,您覺得呢?」
廣陵王世子淡淡朝她看去一眼,只冷哼一聲,陳皮跟著他的時候都不敢三番五次搶他話說,這紫瓜倒是自覺得很。
不過他終究未有異議,只頗有些懶散地起了身,率先行了出去。
他腿很長,大步流星,李秀色忙要屁顛顛跟上去,忽想起什麼,又退回去順了兩塊芙蓉糕。
*
這一夜似乎很是漫長,又似乎過得極快,踏出門之時,已見日出之曦。
「百家村」在外人眼裡,不過是一占地較大的村莊,但只有親臨此地,才知此世外桃源別有洞天。月氏雖常年鎖村,但村內從未耽擱建設,道路眾多,皆鋪上了石板磚,搭橋建瓦,小起高樓,隨處可見攤販商鋪。
人們安居樂業,除開街角是有些行乞的老老少少,其餘人穿著打扮可謂是看不出半點與當年那「下等族」的聯繫。
眼下雖說天方蒙亮,但恰是早市熱鬧漸起的時辰,路上已可見不少行人。許多見著族長經過,紛紛彎腰鞠禮,而後目光便不約而同飽含新奇及探究地看向他身側那兩個眼生的郎君娘子,不乏一些竊竊私語。
這不是族中人罷?族長怎麼會帶外人進來?
那小郎君神采飛揚,儼然神仙般的人物,走路時環佩作響,叮叮噹噹,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那小娘子樣貌雖普通,卻因面上那顯眼的胎記,也叫人心生好奇。
李秀色自從摘了帷帽,被人看得多了,眼下絲毫不介意,只偷偷將袖中藏著的糕點拿出來一個,輕輕撞了撞左側人的胳膊,小聲問道:「世子,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