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難與葉嬋對視了一眼,有股不好的預感盤桓在心頭,師父好像有點不高興了。
姜水將葉嬋帶到了一處新的院子裡,院牆邊海棠的枝幹盤曲而上,層層疊疊都是紅軟的花瓣,青磚處零落的都成了花泥。
暮春嬌艷的海棠花枝肆意地垂到了肩頭,明晃晃的有些打眼。一旁的沈難卻看傻了,好大一株海棠樹,枝梢落滿了朱紅,襯著四四方方的小院格外熱鬧繁華。
從前他還不覺得煙雨樓勢利,現在他覺得煙雨樓簡直是勢利極了。
這院子是姜水特意安排的,趁著方才他們敘舊打架的功夫,他都安置好了。下人收拾了兩個房間,沈難的東西也從他那個簡陋的房間裡搬出來了。
「委屈葉姑娘在煙雨樓多住些時日了,晚上的飯食等會有人回來送,院子也有小廚房,還缺什麼都可以和我講。」姜水稚嫩的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沈難卻隱隱覺著這笑里透著一絲絲討好。
葉嬋環視了四周,從袖口拿出了一張藥方遞給了姜水,「麻煩替我抓些藥來。」
姜水掃了一眼藥方,金銀花...連翹、薄荷、生地黃....看著都是些清熱去火的藥材,沒什麼名貴的。他問:「還有要的什麼嗎?」
「還有替我和你們樓主說聲抱歉,今日是葉嬋失禮了。」她說。
驟然聽到葉嬋的道歉,姜水的耳朵嗡嗡的,眼裡露出了不可置信。
葉嬋沒有管他,推開屋子便進去休息了,看樣子沒什麼要的了。姜水骨折的左手還沒來得及換新的布條,右手捏著葉嬋交代的藥方就要去忙活了。
而沈難站在原地,茫然地握著那根新鮮的竹棍,一個院子,兩人獨處,他又有些侷促。本來沈難有很多問題想問師父,眼下是一點都不想了,腦海一片白茫茫的。
他不由看向緊閉的房門,那頭忽然傳來葉嬋的聲音,「燒水——」
沈難這才回過神,像是下意識的習慣,聽從葉嬋的吩咐。
屋裡的葉嬋放下了劍,她渙散地倒在軟榻上,卸掉了約摸幾炷香前在八方堂的威風。帷帳上墜著的珊瑚珠子晃呀晃,心緒纏繞不休,像一團亂麻。
她好累,想沐浴....
夢裡是棉花似的溫柔鄉。
*
絲絲縷縷的霧氣縈繞在藏書閣,風一吹,薄霧散到周圍,很快又聚攏到了一塊。李清河的心情也這閣外的霧氣一樣起起伏伏。
煙雨樓進了一尊大佛,大佛身上沒有銀子。
李清河又開始琢磨了,大佛怎麼能變銀子呢。大佛很厲害,厲害的人在江湖裡可以橫著走,厲害的人還能押鏢走貨,殺人越貨....
這些月,煙雨樓想多做點江湖生意維持生計。葉嬋看起來很合適,不過得讓她心甘情願才行。
李清河滾燙的心突然被潑了一盆涼水,他頗有些後怕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要不是有追命步,差一點,就差一點,他的一世英明就要毀在她手上了。
上次這麼拼命,還是在上次。
「魔頭!那姑娘簡直是魔頭!」李清河朝著逗弄鴿子的王實安吐苦水,「王老,你是不知道,她的內息有多強,把我的手都震麻。」
李清河攤開自己光潔的手,掌心一處確實微微泛紅。王實安一看,幸好沒有搽破皮,不然念得更厲害。
這邊他正說著,另一邊姜水躡手躡腳地從陣法邊緣里爬了出來。還好他記性不錯,樓主之前交代的陣眼法門都記住。
到藏書閣的姜水一抬頭,天已經黑了。
明月高掛,清輝灑滿琉璃瓦,樓主還沒有準備出來。
閣外有了人聲,四樓的王老翻書的手一頓,「樓主有人進來了。」
李清河往外一探頭,嘴角微揚,笑道:「是姜水那小子。」
姜水換了衣裳用過飯後,進來稟報今日樓中的事宜,順便也給李清河拎了一個食盒,裡面都是他喜歡的菜色。
李清河走到樓梯口去迎姜水,勤快地接過少年手裡的食盒,饒有興致地在案几上擺了一桌菜,玉箸先夾了一口新鮮的筍絲,而後便捧著瓷碗開始大快朵頤。
姜水忙著給樓主倒水,李清河抽空問:「今日生意如何?」
姜水從懷裡掏出冊子,上面寫著好些亂七八糟的。例如送信找人等等,李清河一口氣還翻不完,便隨意地將冊子撂下了,「這些你都安排人去辦就好了。」
喝茶的功夫王老拿起冊子一看,白鬍子一橫,不滿道:「這都是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我們樓怎麼淪落到至此了。」
姜水自覺地將冊子拿回來,「自從樓主將生意擴大,對外貼了告示,說什麼煙雨樓定價一兩白銀,萬事皆可,這每日雞零狗碎的事情就變多了。」
話鋒轉到了李清河身上,罪魁禍首扒了一口米飯,「我是說不同事情不同定價。大事自然開價比較貴,小事也要一兩銀子,對於尋常百姓也不便宜。」
「今時不同往日了,兩位。」李清河吞下嘴裡的飯菜,拿著茶水清了清口,「樓里養了那麼多廢物,不能白養,好歹都要有點用處,何況為百姓做點事。」
「大*昭尚在多事之秋,先皇殞命,臨西王稱帝。」李清河眨了眨眼,臉上多了幾分無奈,「如今煙雨樓在臨泉也算是風雨飄搖。」
王老問:「朝廷那邊還是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