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她扶著醫療艙的殼子坐起。
巫柏掃了眼實驗室,來來回回都是忙碌的研究員,她沒有在實驗台上看到0221的軀體,看來收容失敗了。
「我以為我會在醫療室。」巫柏重新看向忈非居,兩側嘴角向上拉到45度,精準的,沒有絲毫偏差的弧度,是最標準的笑容。
忈非居眼神平靜,她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巫柏又看了一圈:「莫莫呢?」
她用一種很平和,甚至摻著點悲憫的目光注視著面前這位傑出的研究員,在她的目光下忈非居的睫毛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
「真遺憾。」巫柏嘆了口氣,微微鼓起腮幫子,她的表情擺明了不是遺憾莫娜的下落不明,而是在埋怨為什麼自己得不到一張入場券。
真過分啊,莫莫。
實驗室里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安靜,忙碌的研究員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整間實驗室里只剩下她們倆人。
「現場的記錄我已經看過了,你知道她會去藍海市…不對。」當一位用手術刀與非人生物廝殺的頂尖研究員俯下身子時,帶來的壓迫感不是瀰漫著血腥氣的,而是極其冰冷,就像在看一塊只會跳動的、沒有意義的肉塊。
在他們眼中,世界由精密的線條構成,任何生物都是褪色的符號。
至此,宣判詞落下:「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哪裡,但是你沒去找過她。」
忈非居歪著頭,似乎只是純粹的疑惑:「你們計劃好的?」
即便真相被頂頭上司揭露,巫柏也仍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態度,她盤腿坐在醫療艙中,口中哼著斷斷續續的曲子,身體跟隨曲調輕輕搖晃。
一曲終了,她仰著頭對上忈非居的目光。
「為什麼您會這麼以為呢?」她的態度是令人惱火的古怪,尋常人都會因此不耐煩,但研究員卻只會去思考,去計算。
更不用說是忈非居這種手下有一大幫奇形怪狀的下屬的老闆。
巫柏真切的感到疑惑,她眨著緋紅的眼睛問:「莫莫為什麼要和我商量?或者說我身上有哪些我不知道的潛在價值嗎?」
忈非居垂著眼似乎在思索什麼。
「老闆。」
她聽到一聲輕喚。
眼睛緩慢地眨了下,偏頭看去——
紅髮女人雙手托腮,笑盈盈地看著她,向來信奉理智的研究員,卻被瘋狂顫動的直覺驅使著,想要阻止接下來的話。
不要說,不要說!
異能者敏銳的靈感尖叫著,嘶吼著,幾乎要把忈非居引以為傲的大腦撕碎。
頭痛欲裂,但忈非居還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冷峻的表情似乎在與本能做對抗。
終於,判決落下。
「老闆,您為什麼那麼執著於她?因為她是您的學生?可您的學生不是有很多嗎,與那些傑出的研究員相比,她很普通不是嗎?還是說因為她曾像信徒…或許有點不恰當,但我喜歡這個詞。」巫柏兀自點頭。
「您喜歡她追隨您的感覺?還是說您想當她的母親?但我覺得她不需要。其實您沒有您想像中的那麼了解她,您看,您甚至不知道她厭惡什麼。」
「……」
巫柏坐在醫療艙里,還是那個姿勢,紅色的辮子貼在胸前,像一尊泥娃娃,很乖巧。
但忈非居在這一刻看她如見高山傾倒,天穹傾軋,
她唇瓣翕動,最後,忈非居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雪白的袍子在白燈下划過一道弧度,像海面掀起的浪潮,又像鷗鳥墜崖的掙扎。
大門在身後合上。
忈非居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她仰著頭,無言望著天花板。
她現在才發現走廊的燈光亮得刺眼,白得恍惚,以至於她的眼球上遍布血絲,酸脹不已。
像是眼角膜里有什麼東西迅速乾癟,壞死腐爛了。
叮鈴。
光腦的鈴聲響起,打破了死寂。
忈非居垂下頭,屏幕里出現一個男人。
「0221已經送過來了,你那邊的事做完了吧?」
「還差一點,讓他們等著。」忈非居說。
她喜歡計劃,誰都不能打亂她的計劃。
剛才的失態似乎只是片刻的失誤,那個冷靜淡然的忈院長又回來了。
…
巫柏一隻腳跨出醫療艙,她嘟囔著:「我討厭維修…」
她輕車熟路地離開了實驗室,在走廊上溜達,路上遇到剛完成委託回來的時芮。
「你痊癒了?」時芮默不作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樂呵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