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池望利落地將文件收入背包,智腦藍光快速掃過紙面完成數據存檔。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鏽跡斑斑的文件櫃, 角落處露出半截暗綠色封皮的本子,邊緣被似乎被水液浸得發皺,泛黃。
池望指尖觸上紙頁, 翻開的瞬間,日記傳來細微的脆響, 一股霉味撲面而來,歪歪扭扭的字跡躍入眼帘,墨跡深淺不一,有些地方還暈染著髒髒的褐色痕跡。
她凝神看去。
—今天又夢到了好多人生,我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他們說我是『人造靈魂』,可人造靈魂為什麼會痛?會什麼會落下眼淚?
—她們要將我送去一個人身邊,那個人,她們稱她為『原始』。
—我隔著觀察窗見了她一次,怎麼會這樣,她好奇怪……她的肢體和我不一樣,她是人類嗎?我是人類嗎?
—她們要我跟著她,陪伴她。
—我問她們為什麼不和我一起進入觀察區陪伴『原始』,有個總戴著金絲眼鏡,名叫伊國智己的女人停下記錄回答了我。她說她們做不到。
—真奇怪,怎麼會做不到?
—今天,我偷偷模仿了她的表情,鏡子裡的臉卻像戴著面具。我又學著伊國智己笑,也只換來研究員的嘆息,她們說我看起來很奇怪……可我不是完美的嵌合品嗎?
下一行的字跡突然變得極為潦草,紙背甚至被筆尖戳出破洞。
—今天偷聽到研究員的對話,他們說「原始」的生命體徵在斷崖式下跌。培養艙的警報聲開始頻繁響起,紅色警示燈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像某種可怕的倒計時。
—『原始』活不長了。
—我問她們為什麼會這樣,以及,『原始』死亡之後,會和我一樣,保留所有的記憶嗎?她們說不會,而且她的死亡與我的死亡並不一樣。
—我不明白。
—伊國智己告訴我,『原始』並不能算作人類,她的生命也不是真正的生命,她本身就是一段來自『異界』的信息,只是以碳基□□的形勢被實現出來了而已。
—異界?我問她。
—對,異界,你和她來的地方。伊國智己摘下眼鏡擦拭,金屬框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她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還是沒有聽懂,不過,就在我似懂非懂的時候,『原始』死亡了。
—她的身體在抽搐,監測儀的數值瘋狂跳動,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等一切歸於平靜時,玻璃上只留下她最後呼出的白霧,漸漸被冷氣吞噬。
—可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新的『原始』,她似乎看起來更像人類了,身體自然了很多,但她盯著我時,眼神像陌生人。不記得我了。
—還好,我和她重新認識了一遍。
—今天新的『原始』問我,能不能教她摺紙鶴。我手把手教她時,突然想起過去的原始也問過相似的問題。
—記憶在腦袋裡打架,我差點把紙鶴折成了千紙船,那是過去的她曾經要我教的。
寫到這裡時,這句話的最後一個符號突然重重地飛了出去,像是書寫的人在寫字的時候控不住筆。
—我能感覺到,我的生命快到盡頭了,我快死了。碳基的□□如此脆弱,它不能負擔無盡的時間。
—我告訴原始了,她問我,我死了之後是不是她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我告訴她不是的,我死了也還有下一個我,我會記得與她的全部。
—雖然,我並不確定這個我還是我,就像伊國智己她們曾經說過的『忒修斯之船』,我不知道新的我還算不算我。
—我的關節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研究員說這是細胞端粒損耗的正常現象,也代表著我真的要離開了。
最後一頁的字跡被水暈開,只能勉強辨認:
—我究竟是什麼……
戛然而止,某一代胚胎,或者說某一代元繪存世的記錄就此終結。
池望愣愣地看著手中那一張張紙,那一行行字,她的指間微微發顫,那些過往的記憶突然在腦海中炸開。
如果說元繪出現的命運,那些製造她的人的意圖就是與『原始』相處。
而伊國江川對自己的重視程度也超乎尋常,甚至某種程度上到了放縱的程度。
元繪又如此了解她,她們倆的默契幾乎可以稱得上她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她甚至記得她那麼多的小細節……
在電流鑽過的刺啦一聲里,一個荒謬卻又無比契合的猜想破土而出。
池望感覺喉嚨發緊,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整個實驗室的冷氣都灌進了血管和喉嚨。
「我,不會就是所謂的『原始』吧?」
這句話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音量被人壓得極低,在寂靜的實驗室里沒有盪起任何的回音。
第203章 用戶7384,佣金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