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游頓了頓,淚意悄然湧上眼眶:「我知道我有責任。身為一個教練,客人發生事故,無論如何我都有責任。可他連調查都不允許,就逼迫PADI永久取消了我的教練資格並且禁止再考取,我實在……」
龍心怡非常吃驚:「你說什麼,你不能考教練是因為成知遠向PADI組織施壓的結果?」
葉北游潸然淚下,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褚建新輕輕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不經審判就處以死刑。他結束了你的職業生涯。」
葉北游帶著哭腔自嘲地說:「我該感謝他沒有連我的AOW潛水證一併吊銷。」
幾個人都了解葉北游有多喜歡大海,技術多麼豐富全面,為人又是多麼細心熱情。聽到這樣的真相,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良久,褚建新再次為葉北游斟酒:「雖然沒有官方調查,但我相信你一定曾經無數次回想和復盤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小游,是你的責任嗎?」
葉北游沉默了很長時間,視線落在餐盤上,沒有看向任何人。餐桌上寂靜得連一根牙籤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龍心怡長嘆一聲:「如果真是你的責任,你就不會這麼委屈了。你會接受終身告別潛水行業的懲罰,甚至可能主動尋求承擔法律責任。」
女教練又補充:「至少我會這麼做。我做教練的時間比你長,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驚險的事故。但我問心無愧,並且每一次都盡了最大的努力。」
葉北游再度將高腳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流著淚小聲說:「雖然這麼說對遇難者很不好,但這起事故的主要責任在遇難者自己身上。我事後才知道,前一天晚上他去了縣城喝酒到凌晨才回來,還在酒吧跟人發生了關係。」
龍心怡嘆氣:「普通的潛水都不建議喝酒,何況是對精神力和體力要求更高的洞穴潛水。我猜這位成老闆可能挺愛玩的。」
「我的疏忽在於沒能發現他的身體狀況異常,不適合潛水。後來我總是在想,那天早上他好多次背著我打呵欠,身上也殘留著少許酒氣,我為什麼就沒能發現……」
葉北游捂著臉,終於克制不住:「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不是我害死他的。不是我邀請他去這趟潛水的。我不是殺人兇手……我盡力了……我不是兇手……」
腦中又開始混亂。
「殺人兇手!殺人犯的兒子果然也是殺人犯!」成嘉言惡狠狠地湊到他面前,咬牙切齒地對他說。
韓澤輝抱著成知遠哭泣不止:「遠哥,小叔叔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再也不能帶我們出去玩了是嗎?」
成知遙欲言又止,對著自己深深嘆氣,用手帕不住擦拭眼角的淚,輕聲啜泣。
成家祖母坐在輪椅上捶胸頓足,帶著滿滿的恨意用拐杖指著自己:「我要讓你為我兒子償命!」
他追悔莫及,他無地自容。他只能跪在遇難者家屬們的前面道歉,不敢為自己辯解一句。
成家祖母原本並不坐輪椅。老太太年過八十仍然硬朗,卻在聽聞最寵愛的小兒子的死訊時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腿腳也不再利落。
葉北游理解家屬們的悲傷和遷怒。作為遇難者家屬,他不奢求成知遠還能跟自己維持原本的關係,但他本以為對方至少可以聽一下自己的解釋……
「小游。小游。」
身體落入滾燙的懷抱中,淚眼模糊中葉北游看到莫斐然的藍眼睛,深深地注視著自己。
莫斐然側身抱著他,幫他拭去臉上的淚痕,總是精神過頭的大嗓門少見地溫柔:「小游別哭、別難過。事情過去了,別再去想了。我會照顧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有那麼一個瞬間,葉北游對這份溫暖不是沒有留戀。
可是他很快想到成知遠抱著自己說請求自己原諒,想到莫斐然收到的公司警告,頓時便猶豫了。
他推開了莫斐然的懷抱,帶著哭腔說:「不行,你沒有考出教練資格。」
莫斐然呆了呆,露出失望的神色。
葉北游順勢離開好友的懷抱,灌了自己第三杯葡萄酒,在心裡默默道歉。
無論如何,他不想跟莫斐然突破底線,改變朋友關係的現狀。何況他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心情去開啟一段新的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