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卸磨殺驢。
白御卿不在意地指尖將白玉骨扇瞬間收起,扇子收起的聲音清脆悅耳,陸煜行聽得清。
他骨節分明的冷白手指捏著摺扇抵在陸煜行的側臉上,幾分力度,將他慢慢移開。
摺扇的骨身正好壓迫著他的喉結,陸煜行的喉結在摺扇壓迫下艱難滾動,眼眸深邃晦暗,卻也由著他的力道。
只是在妹妹也看不見的角度,漆黑的瞳孔宛若淬了毒般漠然。
偏偏白御卿將他移開,只為在陸清文面前開口,「清兒,你的病是娘胎里的弱症,我已然問過御醫,需要名貴藥物滋養……」
他的視線略微帶著深意看了陸煜行一眼,摺扇又遮住唇,嗓音清潤。
「放心,你是煜行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了你,你安心待在寧國公府,我定會讓人治好你。」
陸清文還有些膽怯,又看他桃花眸清潤,格外動人心弦,才安心地小聲開口,「多謝白公子……」
陸煜行神色一頓。
他自然知道妹妹的身體,陸清文的弱症先天而來,幼時由永安侯府的名貴藥材吊著命,可如今他們是罪奴,陸煜行日日拼命工作的銀錢,也只夠買最便宜的藥材。
偏偏她的身子越來越弱。
若在寧國公府……寧國公深受帝王寵信,府中醫師也盡數是御醫,藥材也是一般人接觸不到的名貴。
陸煜行指尖微微蜷縮,又向前一步,身體不動聲色擋住白御卿看向陸清文的視線,為她掖了掖被子,低聲開口,「清兒,睡吧。」
他擋住白御卿的視線,脊背挺直繃得像張拉滿的弓,難得在白御卿面前泄出偽裝的冷意,也偏偏是在告訴他——不許覬覦他妹妹。
白御卿倒也不是那種混蛋啦……他撇了撇唇角,又不在意般瞥過眸子。
雖然他現在的人設就是這種混蛋。
[哇,龍傲天主角為了給妹妹治病,不打算帶妹妹逃走了,恭喜宿主開啟正式主線任務——折辱身為罪奴男寵的龍傲天!]
少年罪奴面色晦暗,抬眸示意白御卿與他一同出去,卻在轉頭的瞬間,床榻之上的陸清文猛然伸手捉住他的衣袖。
她纖細到宛若一折就碎的蒼白手腕顫抖,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虛弱的哽咽抽泣,「對不起哥哥,如果不是我出門……就不會給哥哥,惹麻煩了。」
「這些年來,哥哥,對不起……」
她哭著說。
這四年裡,陸煜行日日早起晚歸,小小的少年艱難撐起重擔,只為她的藥材與命,還要忍著那些公子哥的侮辱,她盡數看在眼裡。
若只有哥哥一人,便也不會被她的病弱拘束在這裡忍辱負重,就連一套冬衣也買不起,指尖也盡數是凍瘡。
那日他回來之時,身上帶著別人欺辱的鞭傷,他不動聲色地遮住,垂下的顫抖鴉羽睫毛似乎在懊悔沒有遮好,令妹妹看見了這傷口。
又輕聲安撫道,是幫工時摔了貨物被貨工抽打的。
哥哥素來嚴謹,對待生計慎之又慎,怎麼能摔了貨物,那鞭痕分明是……那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又找著由頭欺辱他。
可他說。
不疼,沒事的。
雪下得紛飛,少年渾身顫抖又狼狽踉蹌,眸子疲倦,卻只低啞喃喃,他休息一會兒便好。
明明額頭滾燙,發了高燒,不可再拖下去。
哪怕陸煜行日日叮囑她不可外出,為了抓退燒藥的她,還是將哥哥艱難扛到床上,冒著風雪走出門去抓藥。
未曾想被策馬的宋三發現,搶走了去。
反正她是罪奴,哪怕殺了她,也不會有任何人為她討回公道,風雪淹沒了她的哭喊與求救,只剩下飛馳的駿馬背影漸行漸遠。
世上無人在意她了……除了哥哥。
屋外的風雪吹徹地格外大,敲擊著破爛不堪的門扉,陸煜行恍惚睜開眼睛,卻沒看到陸清文那道瘦小到可憐的身影。
他撐起未痊癒的身體,心中驚慌,開始在漫天飛雪中尋找起陸清文,又被宋三尋到,威脅他在飛雪中跪兩個時辰便放過他的妹妹。
那時的宋三和他身後公子哥們嗤笑和高高在上的視線,陸煜行盡數看得清。
「……清兒無事,是白公子救了我們,好好休息罷。」
陸煜行掩下情緒,低聲開口。
自四年前的那場巨變,陸煜行一直在下墜,他不曾抱怨,不曾流露出一絲脆弱。
恍惚又想到那時白御卿呵止他們的那聲嗓音,清澈如碎玉,以及……他居高臨下捏著他的下巴,令他做男寵的模樣。
素來隱忍情緒、波瀾不驚的少年罪奴,還是艱難扯了扯唇角——不過是另一個深淵而已。
陸清文終究是睏倦地睡著了,她哭得稀里嘩啦、抽噎不止,白御卿也輕聲哄了好久,才堪堪把她哄睡著。
她睡之前,還撐起朦朧的眼,捏著白御卿的衣袖,輕聲開口,「白哥哥,是好人……」
難得,她臉上帶著略微的笑意,大抵是四年裡,從未睡過如此柔軟溫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