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白子的司空清垂眸,終是猶豫再三道,「為何如此?若關押了李肆書,矛頭指向寧國公,為保清白也保麾下的李肆書,寧國公也只能——」
「只能將陸煜行處死,是嗎?」
獨孤凜懶散依偎著,漫不經心摩挲著指尖的黑子,接了他下面這句話。
「可前些日子,您才為他拋去了橄欖枝……臣以為,如今與他已是合作關係,他由陸家舊部,您來……」司空清斟酌道。
「不爽而已。」
獨孤凜垂眸輕笑,回答的果決又散漫,「有他也好,無他也好,不過多費些心力。」
「寧國公世子啊……也著實是妙人,瞧著清清淡淡,話也不饒人,他倒是膽子大。」
獨孤凜落下棋盤上的黑子,慢條斯理嘆了口氣,「本王還有些不捨得他死了。」
「不過也難為陸煜行……」他突然嗤笑一聲,低啞興味道,「你可知本王與他道,豈甘金鱗方寸中,他回了什麼?」
豈甘金鱗方寸中。
你甘心困在寧國公府當著男寵任由他欺辱嗎?不如本王幫你脫離其中?
他那時問。
獨孤凜道,尾音壓不出嗤笑。
「回了,困龍得水濠樑上。」
司空清一頓,表情怔然,思索道,「意為,樂在其中。」
……用不到你。
不用你也會脫離泥沼。
更大逆不道的司空清未曾說出口。
獨孤凜指尖又拈了顆黑子,隨手丟擲去小塘中,發出清脆的水花聲。
幾尾錦鯉轉悠著,被擲來的棋子驚了一瞬,四散而逃,卻也只能在這一方小塘中游來游去。
金鱗,方寸中。
又有一條被豢養的蠢笨的錦鯉以為那是魚食,張開嘴吞了下去,不出一會兒便噎到翻出肚皮,浮於水面。
獨孤凜面色不變,只低聲道了一句,漠然冷酷。
「所以,他就困死在那方寸中吧。」
……
水牢陰暗潮濕,不知何處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也許是血液低落在地上的聲響,黏膩、腥臭、潮濕。
白御卿深吸了一口氣,略微蹙眉似是厭惡鼻腔的血腥氣味,緩慢走到牢房前。
被鎖鏈鎖住雙手狼狽倚靠在牆上的陸煜行身上還有未乾的血跡,聽到腳步聲略微抬起了頭,髮絲凌亂黏膩在臉上,也遮住了鋒利的下顎線。
「第七日。」他舔了舔乾裂的唇,「今日公子要賞我什麼新鮮花樣?」
他沒用「罪奴」而是飽含挑釁與嗤笑的「我」。
陸煜行的眼尾濺著一絲飛濺的幹了的血點,襯得他的眸子像是未燼滅的火。
「第一日令人抽了二十鞭,第二日用了寒針……第三日又是他人行刑……」
他低聲呢喃著,血污凝固在俊臉上,偏偏他又扯起笑。
「……公子何時親自來執鞭?」
陸煜行胸口七日前的鞭痕依舊翻卷著皮肉,血肉模糊,痛到骨髓,喉頭溢出的悶哼像是淬火的刀,低啞道。
「好讓罪奴……爽快爽快。」
愈發是不要臉了。
白御卿用鞭柄挑起他的下巴,皓腕凝霜,陸煜行垂眸看了一眼,喉結滾動。
鴉羽一般的睫毛上還染著黏膩的血,令他的眼神飽含漠然的戾氣。
「……沒規矩的東西。」
清冷矜貴的嗓音低聲罵道,讓陸煜行不由得低笑了一下,「那公子親自教吧。」
宛若劃破虛空的鞭聲炸裂在身上,覆蓋了一層層血痕,少年罪奴狼狽不堪,指尖顫抖蜷縮著,溢出的悶哼喘息像是鍛刀乍響的火花。
噼里啪啦的灼著。
那雙因為疼痛而冷汗浸透的雙眸忽然彎起弧度,舌尖舔去唇角的血珠,熾熱的疼蔓延在全身,他偏偏看了看白御卿發力的虎口。
啞聲問。
「公子抽得這般狠,是怕我學不會規矩嗎?」
又在血肉模煳之間,喘息著,低聲笑道,「不如抽得再狠些,罪奴愚鈍,需要公子……給罪奴長長記性。」
白御卿抿唇垂眸看著他血污的臉,雙眸卻灼得宛若烈酒,久違的——
夾雜上了複雜的恨意,戾氣的狠意與挑釁的笑。
以及像是被……辜負一樣的一絲複雜?
別的情緒白御卿也瞧不清了。
白御卿隨手丟下手中染血的鞭子,低聲道,「陸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隨後又漠然開口,「今日的責罰結束了,若你有血性,別死在這裡,等小爺明日再來教你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