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書拿出一本書卷,略微苦惱蹙起眉尖,「屬下幼時生在垂蠻邊境,後被寧國公大人招募,隨著寧國公大人回京,中原字雖學了多年,但也看起來費勁——」字寫得更是歪歪扭扭。
「墨玉侍衛這彎彎繞繞的一堆中原小字,著實看著費眼費神。」
男人彎起松綠色的雙眸,俯身將書遞給他,「……公子幫屬下瞧瞧?」
白御卿抿了抿唇,翻開書頁,盡數是墨玉記錄的零碎習慣——
『公子吃葡萄時去皮應去三分之二,若指尖觸碰到公子嘴唇,不敬。』
『公子每日睡到午時,午時之前院中不可有聲響,需謹記。』
『公子嗜甜,但不可貪多,有傷身體,需謹記。』
『每月初五去醉仙明月樓尋白合雁姑娘領藥膳,記得試毒,需謹記。』
『公子喝茶之時,茶溫需得一炷香之後呈上去,公子喜牡丹茶。』
『公子自小身體虛弱,夏日喜披單衣看書,不可,為公子多披一層外衣。』
『冬日常備湯婆子,狐裘也需要時時用熱水暖了再上身。』
『公子……』
白御卿一頁頁翻過去,略微閉了閉眸子,許久,「他就是這個毛病。」
「他辭了侍衛,向寧國公大人請命去了潁州軍營,若公子不舍——」李肆書的嗓音低啞,帶著幾分循循善誘的溫和。
在他看來。
——像是兩個小貓崽鬧了脾氣。
若是他的下屬,鬧了這樣彆扭的脾氣,他素來是簡單直接,提著二人的衣領,令二人貼上去和好的。
可是一隻黑貓崽又倔又愚忠,一隻白貓崽嬌貴得都不能提著後脖頸拎起來。
李肆書翻了墨玉留下來的叮囑一夜,每一條都細細看了,思來想去,只能用這種法子了。
——他可是少有哄人的。
「……不。」白御卿打斷了他,輕笑一聲,那張病玉一般的面容勾起笑意,墨發垂著,瓷白的俊美面容上猛然帶著笑。
「他若為自己而活,去了潁州,我總歸是欣喜的。」
「……不告別嗎?」
李肆書眨了眨雙眸,卻見白御卿只是修長骨節分明的指尖合上了書。
「我只氣他一時愚忠,自以為是——他知道我不惱他,只不過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他也知我心裡念著他。」
況且——墨玉那天雨里,跪著向他請罪離去的身影他看了許久。
抿著唇,雙眸紅著,卻格外珍重,脊背繃直跪在雨里。
「待屬下,更強之後,會好好回來,護著公子……此時,無顏相見。」
白御卿給了他一把傘,雨水淅淅瀝瀝打在油紙傘上。
正如這些年裡,墨玉一次次為他撐起傘,跟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沉默寡言,宛如影子般沉默靜立。
眼神卻一直追隨著白御卿的背影。
他摸了摸墨玉的頭,一如摸當年雪地里滿身血的小少年一樣。
白御卿放他走了。
有些人是註定要各奔東西的,人也總是來來往往的,他作為一個守在寧國公府,被注視的目標,總是靜靜垂眸看著所有人。
他少出門,少有瓜葛,可他也年少,也曾羨慕過應好鮮衣怒馬,嫉恨過陸煜行前途光明。
與人少有瓜葛的好。
……他總是這麼勸自己。
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在熱烈的年少隱下的灼烈,學會了窩在屋中看著話本,自怨自艾,如何是在最肆意的青春,想著少愛幾分人,離別時總會難過,如何是在洪流中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那時他在雨里,卻在想,墨玉,別回來了。
找到自己活著的意義吧。
……並非為了我,並非為了忠。
只尋找到自己今後而活的目的。
因為——
[卿卿,劇情線真的崩壞了,那一夜之後,讀者天天在評論區下罵,天道開始大刀闊斧的更正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
[明明說好了,不會讓您痛的……]
白御卿輕咳一聲,止住李肆書一瞬間僵硬急切的動作,漫不經心用手帕擦拭去唇角的血絲。
因為——他不會一直在那裡的。
他不會待在原地等著所有人。
不會等著應好,等著陸煜行,等著墨玉,等著白合雁尋找到最補身體的藥膳,等著柳朝朝再研究出更好吃的糖糕,等著陸清文尋找的自己的夫婿——
可墨發的青年宛如冠玉般俊美的臉龐蒼白,薄唇被血絲氤氳得艷紅,卻扯出一個柔和的笑意。
他抬眸看著渾身僵硬的李肆書,像是回饋他費力逗他笑一般,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