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極速衰敗虧空,分明第一次為他診脈之時,只是有些虛幻的漂浮,似真似假,分不得清。」蕭漣漣由一旁的侍女解開身上的繩子,嗓音清冷陳述著,「可如今診脈,只有四個字——一年可活。」
「五臟六腑皆在衰敗,一年。」
她近乎漠然陳述著。
自然,陸煜行審過為白御卿診治過的太醫,雖獨孤鶴令眾人不要說出去——可陸煜行實在是過於能威逼利誘。
私下的把柄、醜聞……若是真正清廉正直之人,便用親朋妻女威脅,不出一會兒就說了,全都一樣——
一年可活。
雖然看了一份份供詞,心裡做好了準備,但聽到蕭漣漣近乎薄冷漠然說著,「一年」之時,他的胸口還是錯拍一般輕顫了一瞬。
呼吸驟然被緊緊扼住一樣,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還有什麼辦法嗎?」
「以我畢生所學的銀針之術,可延期半月。」蕭漣漣道。
一年零半個月。
怎麼也是白御卿賺大了。
蕭漣漣想。
「……半個月?」
陸煜行的嗓音冷到極致,又嗤笑一聲,晦暗的黑眸中翻湧著近乎痛苦的恨意,「半個月有什麼用?」
「你以為與地府搶人很容易嗎?」
蕭漣漣的尾音壓低,一雙素來清冷又寡淡的雙眸真切染上了怒火。
「陸煜行,你這樣不肯放手,執念這般深沉,只會讓人變成滯留人間的惡鬼厲鬼,生死有命,我能救回來半個月,已然是天賜。」
「……惡鬼?」
陸煜行的嗓音壓低,俯身看向她的雙眸,晦暗又壓抑,「我已然是惡鬼了。」
「蕭漣漣。」他褪下強裝出來的一絲人性,近乎漠然宣布,「我要別的方法。」
他那雙寒狹的眸中再無其他感情,掃過蕭漣漣指責的眼神,近乎喃喃自語一般壓抑急促。
指尖扣著自己的手腕,直到滲出血絲,卻恍然不知,急促道。
「人鬼如何?若真有鬼,若真有怪力亂神,若有將人變成厲鬼滯留在人間的法子,也盡數給我,我用自己的血肉餵養他,剜肉放血,無論多少肉我盡數割給他!若自己的不夠我便去殺人,若還是不夠我就殺更多,直到——」
「夠了!」
蕭漣漣近乎不可置信打斷他,細眉蹙著,嗓音啞然,「你真的瘋了陸煜行……我怎會在戰場之上救了你這個厲鬼?」
「你為何總是想著你的執著?不肯問一聲他?你可知道他願意變成厲鬼滯留人間嗎?你可知白世子這般清澈卓絕之人願意為了你的執念變成骯髒的厲鬼嗎——」
她情緒泄露指責著。
然後猛然被雙眸一瞬間瞪大的陸煜行湊近。
蕭漣漣的瞳孔驟然緊縮,二人的眸子靠得極近,她能看見陸煜行眸底翻湧著近乎夾雜著恨意與絕望的執念。
晦暗的眸中滿是欣喜,他嗓音低啞又急促,近乎顫抖欣喜道。
「你這般說,難不成真有將人變成鬼怪滯留在人間的方法嗎?」
……瘋了。
蕭漣漣看著他眼底翻湧的情緒,近乎恐懼的想著。
陸煜行完全瘋了。
或是……他原本就是個瘋子。
是她親手將這厲鬼救回來的,一身懸壺濟世的醫術,偏偏救了世間最該死之人。
她甚至有些恐懼到脊背發涼,後悔沒在第一天他墜下山崖之時將他剖了。
她分明只是在做出假設,讓面前之人,不要有那種傷天害理、不肯顧忌白御卿意願的想法……
他卻只是在意,那是不是真的。
陸煜行……真的瘋了。
見她近乎顫抖恐慌的神色,陸煜行一瞬間收斂了表情,「嘖」了一聲,遺憾漠然的斂下眸子,拉開了距離。
「蕭漣漣,你總是把你師尊掛在嘴邊,你師尊來歷奇特,也為你留下了不少東西……」
他尾音拉長,墨色的碎發打下,顯得他的表情愈發晦暗不清,嗓音也低啞,「我要能救卿卿的方法,不論多麼傷天害理……」
「陸煜行,滾。」
她顫聲,「我不會幫你,先前的條件作廢,你已然走火入魔,瘋魔……」
「白合雁。」
蕭漣漣的表情一瞬間僵硬。
他的嗓音漫不經心,垂眸之下神情也漠然冷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