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緊了手上的匕首,目光沉了沉。
——陸煜行應是不會將她殺了,畢竟她還有用,在他得到換命雙生蠱之前,蕭漣漣的命保下應是不成問題。
但……
她深吸一口氣,暗暗下定了決心,如今天高皇帝遠,雁娘遠在京城,饒是陸煜行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時殺了雁娘。
破罐子破摔,殊死一搏總有出路。
她抿著唇,走出屋子,涼風裹著陽光,樹影搖晃,時不時有鳥鳴,風平浪靜。
可惜這樣好的陽光,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今日院落平常,剛剛落座在都督府,侍女們井然有序,蕭漣漣還不大熟悉院落,端著飯菜的侍女們來來往往,卻見屋中大步出來一人。
陸煜行一身玄衣,衣袂翻飛之下,腳步略有些怪異,卻擋不住詭異的氣質。
——殺了她?找她算帳?還是就此一刀了結……?
蕭漣漣抿著唇,握緊了袖口裡的匕首。
然後陸煜行的視線沒有落在她身上一秒,而是直直向她身後的侍女走去。
一瞬間,擦肩而過。
他伸手接過糕點,低聲說了一句,「去為世子備碗蛋羹。」
「是。」
蕭漣漣有些怔然。
她看見了。
她看見陸煜行在……笑?
冷戾晦暗的眉眼難得如此柔和,脖頸上是淋漓的血痕,唇角略微勾起弧度。
她已經死了嗎?
蕭漣漣一時回不過神,只覺得日光太大,怕是把她曬出幻覺了,陸煜行端著糕點正要離去的時候,似是注意到了她。
垂眸的那一瞬,是近乎恐怖的壓迫與漠然。
蕭漣漣一瞬間毛骨悚然,殺意似乎隨著骨髓步步滲入血肉里,她近乎僵硬看見他扯起唇角,道了聲,「……多謝。」
多謝?
……陸煜行瘋了。
她只能想到這個了。
蕭漣漣呼吸急促,似要開口說些什麼,面前之人扯起的唇角與饜足彎著的眸子一瞬間停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麼,嗓音比平時要啞。
「不過……換命雙生蠱的事情,不要告訴卿卿。」
他還在笑,尾音也帶上了上揚的黏膩,嗓音卻漠然狠戾,「不然殺了你。」
說完,便端著糕點離開了。
只留下蕭漣漣一人站在陽光下,僵硬點了點頭,思索著是自己瘋了,還是陸煜行瘋了。
————
屋中,白御卿咬了口糖糕,剛一抬眼,就見陸煜行端著新的糕點過來。
他的眸子饜足彎起,像是搖著尾巴一般湊到他的身邊,男人的氣勢帶著幾分侵略的危險性,此時卻俯身湊到他身邊,收斂了一身的煞氣
「卿卿在看什麼?」
白御卿一挑眉,漫不經心咽下最後一口糕點,「《將軍夜襲寡婦村》。」
陸煜行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這才垂眸看他手上的書——漕糧匪患案卷宗。
他擺了擺手上的卷宗,略微挑起眉梢,「剛剛你出門之前,就知道我在看卷宗了,何必又多問一嘴?」
「況且——」白玉一般的指尖又指了指桌上的幾盤糕點,「這麼多我也吃不完,你來來回回送,還不如安分坐一會兒。」
此時窗外的陽光照著書案,氤氳了他的墨發和白玉一般的臉。
白御卿此時略微仰著頭看他,一雙漂亮的桃花眸彎起,不似平時的譏誚,像是被桃花融了面,唇角輕佻勾著,潤著明朗。
卿卿,在對他笑。
陸煜行喉頭一緊,捏著糕點盤的指尖泛白,近乎捏碎。
對啊,他當然知道白御卿在看卷宗,知道他吃不下那麼多糕點。
只是——像是假的一樣。
白御卿對他笑,彎著眸子,又時不時露出潤白的狐狸牙尖,昨夜的纏綿惹得他脖頸上帶著紅痕,偏偏在對陸煜行笑。
他只是覺得這是假的才來來回回確認著,聽了他的話,陸煜行坐在他旁邊。
他們有多久沒有那麼劍拔弩張了?
陸煜行總是怕從那雙眸里看見恨、厭惡、痛苦,可此時還在對他笑。
他頓了頓,喉頭莫名乾渴,滾動了一下喉結,指尖小心翼翼撫摸上白御卿手上的卷宗,垂著眸,眼神複雜,又像是試探一樣。
嗅著他身上的沉水香,緩慢地、極輕地,將頭靠在了白御卿的肩膀上——
滾燙。
他的肩膀單薄,大病之下瘦了不少,偏偏卻熾熱到令陸煜行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