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公子的往事, 總是異常不堪。他不欲使人知曉自己不堪的從前, 不欲使人看穿帝王的苦難和懦弱。他有堅持, 他有驕傲。然則, 事到如今,細細想來,有些東西終究要破開與人知曉。
惡瘡深埋體內,總有一日侵蝕皮肉,喪失生命。
他和崔冬梅的日子,才剛剛開始。他不想就此離去,不想心生隔閡。
最為要緊的,是不想她多想,難過,哪怕一丁點傷心。
月影西斜,樹影婆娑,不知過去多久,楊恭打定主意,打馬歸去。
因他從百獸園出去,眾人不曾料到他從旁的地方回來。是以,這夜歸來的楊恭,孤身一人邁入清泉宮北門,離浮雲殿最近的地方。一眾小黃門上來伺候,他擺擺手作罷,他要趕去,告知自己妻子,一件令人心生歡喜之事。
不欲有絲毫耽誤。
快步向前,前所未有的輕快歡愉。
尚未到浮雲殿,還在不遠處的三黃居,楊恭突然見到暗處埋著許多暗哨,並非清泉宮侍衛,也非千牛衛暗哨。
糟糕,調虎離山!
他登時明白,崔冬梅為何會發現那花樣冊子。謀劃此事之人,心機深沉,料事如神,將他們所有人都算計在內,包括自詡英明神武的陛下自己。
恐崔冬梅落入險境,楊恭避開一眾侍衛和暗哨,朝浮雲殿而去。
目下的浮雲殿,不知何時而來的暗哨,共有前後五人,四人拱衛,一人在內。在內那人,正和崔冬梅說話。燭火搖曳,並未透出他們二人身影,恍若整個浮雲殿內,一個人影也無。可耳聰目明如楊恭,偏生就聽見了。
也似瞧見了。
他們在說話。
那男子道:「瞧著,怪招人疼的。」
少女道:「你不得好死,我真是從前瞎了眼,看上你這麼個狗東西。」
男子再道:「嗯,你這模樣,最是招人疼。你且等著便是。」
往後的言語,他又忽的聽不見。躲在陰暗角落,光亮所不能及之地,呆愣愣看著前方。前方,是個什麼物件呢,他眼花看不明白。像是浮雲殿,像是天上雲霄,更像是心中痴妄。
痴妄,不經意間生於心房,占據整個身軀。
他以為,楊二公子的從前終究遠去,再也不見。以後的日子,都是向著光明和希望前行,卻原來,一切的一切,和從前又有什麼區別呢,多出的那塊,痴心和妄想罷了。
他依舊是個無人在意之人。
心緒翻湧,他想要像從前拋卻柳五娘子一般,一聲喝命,捉拿屋內之人。唇角幾番動作,開不了口,出不了聲,像是被人從背後抽去魂魄,卸掉下巴。
他等啊等,他們還在說話,還在繼續。
終於不知過去多久,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抖落衣袍上沾染的枯葉。搖搖落下,微弱聲響,驚動拱衛之人。他輕笑,本是最應該沖入內間,高聲質問,厲聲呵斥之人,眼下卻盼著他們分開,盼著那不速之客逃走。
一切回歸平靜,回歸往昔。
下一瞬,那翻窗而出的身影,瞬間打破他的幻想。那身影分外眼熟,動作身法,亦是熟悉。
這是他從十來歲上下就養在身邊的孩子,是長姐臨死前抓著他的手,聲聲泣血,要好生照看的孩子,更是他一招一式教導出的孩子。
守衛換班,楊恭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去,似此間一切都不曾發生。
山黃居東面,一叢翠竹臨牆而生,冠葉傾斜,從雕花牆垣伸出絲絲嫩綠。楊恭負手而立,站在牆垣這頭,看向那幾絲空蕩蕩的翠綠。隨風搖擺,不知歸處。
廬州月,牆垣西,人心惶惶無處去。
及至天際泛起光亮,楊恭頭也不回吩咐李申,「尋一兩個得力之人,看著太子,再去查查東宮和她……是否有舊。」
鮮活朝氣的清晨,從低壓的吩咐開始。
李申聽罷,欲說說這幕後主使之人,話到嘴邊出不了口,默默轉身離開。
無他,聽身旁的小子說起,昨夜陛下匆匆趕回,衣袍布滿水漬,沾染枯葉,可整個人像是初出茅廬的少年,生機盎然。而今再看,像是一夜之間老去十來歲,垂垂暮年,險些額角斑白。
他們這些伺候的,為主分憂,過些時日再勸勸罷了。
這等要緊事務,更何況涉及娘娘和東宮,不使旁人知曉乃第一要務,第二麼,自然是迅速。在崔冬梅於浮雲殿養病的第二日夜間,暗哨送來厚厚一沓密信。
楊恭不欲打開,先翻了翻左相送來的前朝政務,看了看西北防禦,好一陣子之後方才問道李申:「浮雲殿,抱病?」
李申戰戰兢兢,「奴親自去問的,不敢假手他人,香香姑娘將浮雲殿看得嚴嚴實實。奴還未走到屋檐下,就聞一陣刺鼻藥味兒,想來娘娘病得不輕。陛下要不去看看?聽老人說,姑娘家生氣,說兩句好話也就過去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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