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塵彎著眼睛說:「買給我師父,說不定他會喜歡。」
所以……到底為什麼呢?為什麼這樣一對師慈徒孝的師徒,會走到這個境地?薛璧百思不得其解。
謝不塵聞言沉默了半刻,最後只道:「他有他想要的,我有我想要的,但我們想要的東西南轅北轍,所以,我們註定分道揚鑣。」
「明鴻仙尊修無情道,斬七情六慾,渡一百二十七劫,」謝不塵道,「最後一劫,是情劫。」
薛璧愣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你是說……你是他的……!」
最後那兩個字薛璧愣是沒敢說出來。
原來竟是!
「情劫。」
「我是他的情劫。」
謝不塵平靜地補充了薛璧的話。
他眉眼微微朝下垂著,輕聲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他的情劫。」
「剩下的事情……」
謝不塵笑了笑,臉上那兩顆對稱的小痣翹起來:「你應該都能猜到了。」
「那次渡劫,也確實是渡劫,」謝不塵輕聲道道,「只不過我並不是被雷劈死的。」
「其實如果他一早就告訴我,他是為了渡劫才收我做徒弟,才會對我好……我或許就只將那幾十年時間當做一段交易,畢竟如果沒有他,我也許會死得更早,並且什麼也得不到。」
「也會答應他所說的渡劫後送我輪迴,上輩子在遇見他之前,我對人間確實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東西,那時的我既沒有親友……也沒有牽掛,只是掙扎著活下去罷了。」
謝不塵說完這句話,垂下眼笑了笑,又陷入了一陣沉默中。
薛璧從他的神情上讀出一股難過的味道。他不太會安慰人,這會兒也只好陪著謝不塵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謝不塵似乎緩了過來,他搖了搖自己的腦袋,道:「不說這些事情了,都已經過去了。」
薛璧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文莖木所做的身體已經損毀,」謝不塵道,「上輩子在上清宗藏書閣翻閱古籍,書里說歸墟秘境長野崖底有一種玉,名為留魂玉,我想找到那種玉,給自己塑一個軀體。」
留魂玉聚天地之靈氣而生成,能承載、穩固神魂,保住神魂不散。
「沉到湖底與他見面後,我想明白了一些,好不容易再醒過來一次,」謝不塵道,「總得活得長一點,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
至於上輩子的事情,就當是一場夢吧。
他想起那隻魅的話。
「為一人哭,為一人笑……將一生系在了一人身上……都未曾為自己活過,一旦將那人拉出你的命,連活都活不了呢。」
上輩子,師父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師父開心自己就開心,師父不悅自己也不悅,他在自己的生命裡面占據了太過重要的位置。
自己的眼裡面,除了師父,幾乎容不下別人了,包括自己。
謝不塵想,他既是自己的師長,教自己修煉、生存與禮義廉恥、君子之道;他又像是自己的父親,十三歲以前缺少的關心愛護,都在他那裡加倍得到了。
除此之外,他又是自己的心上人。
儘管謝不塵也明白,這段感情或將無疾而終。
但是,前世的謝不塵覺得無疾而終也沒有關係,喜歡可以悄悄藏起來,他的願望很簡單,只要能夠一輩子待在師父身邊就好了,至於是什麼樣的身份,徒弟還是道侶,他不在乎。
師父是那樣的……那樣的重要,重要到上輩子謝不塵完全不能想像沒有師父的日子。
他感激他,尊敬他,信任他,愛戴他。他覺得世上不會有人比師父對自己更好,就算全修真界的人對自己刀劍相向,欺騙自己、利用自己,師父也不會。
所以知道一切都是算計,自己即將被放棄的時候,才會那麼痛苦……那麼絕望。
才會一劍橫頸,才會打碎魂魄。
「我想多去別的地方看看,」謝不塵道,「為了自己去看看,快快活活地過一段日子。」
「人一輩子,總不能只盯著一個地方看,」謝不塵說,「總得看看,有沒有其他活法。」
薛璧安靜地聽謝不塵說完,也點點頭:「是啊,總得看看,有沒有其他活法。」
「就像我之前,」薛璧嗓音溫和,「固執地想留在靈華宗,想獲得父母親的認可,到最後,不還是脫離宗門了。」
「現在活得也很好。」
話音落下,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感嘆地笑笑。
而後薛璧覺得手上略有觸動,只見那纏在手臂上的黑布似乎覺得不舒服,又化作了一團霧氣,纏繞到薛璧脖子上,變成顏色如黑金一般的鎖。
薛璧臉微微紅了,他摸了摸脖子,有點不好意思:「他就是……這樣,有時候不怎麼聽話,也不太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