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樊毫不諱忌地接下去:「出格。」
景霖看了眼周圍,幸好沒人。他挑了下眉,回道:「武大人,小心隔牆有耳啊。」
武樊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在府養了這麼久,皇上看都沒來看一眼,也不召我回朝。我本就是行伍出身,皮糙肉厚的,傷好的本就比其他人快些。我是個粗枝大葉的,卻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楚嘉禾搖了搖頭,無奈道:「我楚家三代忠良,怨不得。」
三人同時噤聲,遠處只聽見鳥聲鳴叫,宮外帳簾隨風而動,幾串流蘇懸掛,是替風掃去了灰塵。
宮內僅有三人,和被圍在中間的答卷。
半響,景霖意有所指道:「也是因為楚大夫忠良之家,才從皇上手中逃過一劫啊。」
新王朝開創,絕大名流世家皆被掃蕩,獨留那麼一點殘留世間,但其情況待遇早已不能和往日相較。
楚家以往並沒有在商業一塊大費精力,而近些年也開始在這塊花心思。
但楚家世代忠君,又怎會被皇上留下呢。
蓋不是楚家愚忠,而是因為,楚家只忠君。
誰在那個位置上,楚家便忠誰。
往日是昌王,今日便是淮王。
「這倒是脫題了。」景霖低下頭來,笑笑便罷。方才談論的話隨風而去,有心之人聽完,自然能將這風捕捉。他拿起答卷道,「這回請你們來,考生才是核心。」
楚嘉禾回了神,也順勢將話題引了回來。
「說來這『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下官卻不知景相覺得,這山是何山,村又是何村。」
這山這水皆是人在迷途時所遇的阻礙,景霖以此詢問考生,也是要藉此打探考生內心的困惑。如今阻礙他們的,是家中無閒財,飢餓正逢時;還是國中無棟樑,外邦皆可欺;亦或是民中無管事,鄉野哀嘆息。
這些其實在會試便逐一考過,只是當時並不是景霖審卷,他沒法知道所有考生的心思。
哪些是國之棟樑,哪些又適合為他門下。這些到了殿試一步,就更好權量。
那柳那花,便是考生的答覆。
柳花都喻人,要看考生覺得,解決困惑需要依靠誰。朝中重臣數不勝數,他們都有自己門下該管轄之處,為官幾何,謀事幾何。
至於最後那一「村」,便是考生對未來的憧憬了。
一句話,連同過往到未來,探進人心無所不及之地。景霖此舉是既有公用,又有私用。
只是旁人不覺景霖心思,只得探出這公用之妙了。
景霖的手頓了一下,彈了會紙張,道:「景某深陷山水之中,難以自拔。還未尋得那一村呢。」
楚嘉禾聞言,無奈地放下一答卷。
這些聽完就算了,大臣又怎麼會將真心話堂而皇之地攤出來呢。
忽地,他看見一張答卷。
「這貢生答得挺別樣。」楚嘉禾笑道,「山水在醉翁之意里,柳花在朝中金頂上。要問探得哪村,『曾觀大海難為水,除去梁園總是村』。」楚嘉禾笑意更甚:「這莫不是愛上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