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日,景霖是連崽崽都沒提了。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沒有某個人存在的原點。
只是他換了個身份,成為了里正而已。
景霖放下狼毫,把袖子放下,合上文書。
這是今日要完成的最後一本文書。
僅僅是五六日,百姓之間的問題越來越多,生殺予奪,搶劫放火。毒菌中毒,山頂懸屍。
以及城門口,湧進來成群的流民。問他們是從哪裡來,有瀟湘,豫州,五湖四海。甚至還有京城的。
景霖站在亭子檐下,抬頭直視艷陽。只一下,眼睛就花了不少。
天越來越熱了。
他接過成應遞來的水,喝了幾口,道:「去城裡。」
劉霄「唉」了一聲,進了亭子收筆硯。
景霖的傷好大半了,但之前傷了根本,入城時又動了武,即便是服用了百年人參,用處也不大,功力只能達原先的八成。
八成。
在這個小地方,應當也夠用了。
城中街道。
這裡與他們上回來,已有些不同了。街邊的流民擠偎在角落,蓬頭污垢。身上是深淺不一的爛布,懷中是瘦弱不堪的孩童。
小孩盤腿坐在地上,張著水靈靈但空洞的眼睛,一聲不吭地望著過路人。從這頭,到那頭。手中是破了一角的空碗。
景霖走到雲卷堂,小學徒見到,立馬笑臉相迎出來,喜聲喊道:「師兄。」
景霖抿起嘴角淺淺笑了下,跟著小學徒進門,似是真心關切地詢問:「師傅又出門會診了麼?」
「沒有,師傅出遠門了……」小學徒搖搖頭,又蹙眉,「他去得好好的,偏偏在師傅離開後不久,那個徐縣令又派人來找師傅。」
景霖疑道:「徐縣令來找?」
「嗯,徐縣令經常這樣,挑著人去給他號脈。昨日是我們雲卷堂,今日又可能是對面保安堂。人都不定的。」小學徒道,「只是師傅他為人老實,醫術又比較厲害,叫過去的次數更多些。如今師傅出了門,徐縣令沒見到人,肯定不高興了。」
許濟以前是宮裡的太醫,徐縣令認識也正常。讓太醫來診,自然要放心。只是許濟早被景霖使喚出去辦事了,如今要找也找不到。
景霖讓劉霄去按方子抓藥,然後開始和小學徒閒聊起來。
「我近日閱文書,似乎城中不太安穩。」
小學徒端來茶水,對師兄是極其信任的,張口就說:「是啊,近來病著的人是多了一倍不止。城外流民進來,不知是路上勞頓還是城中虛弱,很多都犯了病。他們又沒什麼銀兩,也不過來看,只是巴巴地蹲在門前望。我略瞧了一眼,病了有些時日。若不靠藥物輔治,怕是回天乏術。」小學徒狀似氣憤,眼神里卻是滿目同情:「可是我們醫館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啊,在這裡等著我們有什麼用?好心幫了這個人,那個人又來了,一個人走了,一群人來了。哪裡救得了那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