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站在門中央,夜風鼓動,他的臉上毫無波瀾。
墨色衣袍垂在地面,遮住身後搖曳燭火。髮絲間,是昏黃的光暈。
「帝王多情則多疑,重情則輕命。」景霖緩緩重複道。他把目光移向別處,「中原曾有帝王,生二子,長子立為太子。然帝王寵妾,廢長立幼。不過幾年,幼子世襲為帝,先父攜長子掛帥打仗。仗畢歸來,見長子對幼子行君臣大禮,心有愧疚,即立長子為君,至此,一國二分。」
百里祈羲歪了歪頭,玩起自己的金髮辮子,問道:「是嗎?那這位帝王可真多情啊,既已經立幼子為王,又何必考慮長子受何委屈?一國無二主,這帝王這樣做,兄弟間不僅不會和睦如初,適得其反,他們將會反目成仇。」
景霖點頭:「長子心有落差,聯合相卿欲行暗殺之事,冒充先父手記騙取幼子信任。幼子比先父看的通透,知兄長脾性,先行派人前去查探。果不其然,暗殺之事敗露。長子見事無轉機,果斷找上先父,倒打一耙以尋求庇護。先父到此還被瞞在鼓中,準備出面與幼子解釋,解開兄弟間誤會。不想幼子人證物證俱在,當即下令斬長子立威,也不再理會先父哀求。兄弟相殘,父子相棄。先父到死都不明白自己錯在哪一步。一代帝王,究竟是死於權,還是死於情。」
「所以才有『聖心難測』一說。」百里祈羲道,「帝王之心豈由任何人揣測?他寵妾,愛屋及烏。命之大忌,必死無疑。這結局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無趣至極。」
輕衣拂曉,景霖一腳跨出門檻。他朝百里祈羲走近,背過手去,塵土擊起,他停下腳步,離百里祈羲有一丈距離。
眼眸在月色下更顯狡黠,他道:「殿下既明白這些,何必非要與我演戲?」
百里祈羲對景霖那裡有什麼情?不過是為鞏固王權的利用罷了。景霖辦事利索,手段毒辣,愛玩弄人心。如若能歸入央國,勢必能成為得力助手,甚至於收服周邊其餘國家,也是省去一大部分心力。
百里祈羲一直以來都很欣賞景霖的手段,如同伯樂見千里馬。他很早就以娶妻為名招納景霖,不過景霖一再拒絕罷了。
景霖非為王室子弟,都深暗帝王之忌。更何況常年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三皇子?兄弟反目成仇的戲碼百里祈羲自小就見,有哪裡生的出重情之心?
百里祈羲被拆穿心思,也不懊惱。對景霖鞠了一躬,笑道:「梅蘇那既明白這些,又何必要繼續鍾情於一人?景霖,愛一個死人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不該成為阻擋你稱帝之路的絆腳石。要麼你就該藏好你這層情緒,讓旁人無法拿捏把柄,要麼就趕緊找個什麼人來頂替你心中空缺的位置,免得日日對月愁思。」
這是實打實的關切了。百里祈羲實在是不了解一個那麼睚眥必報凡事利己的人,怎麼可以為了所謂小情犯難到這種地步?
百里祈羲沒經歷過,所以他也不能體會到景霖的心情。
景霖漠然地看著百里祈羲,眼睫輕微地動了動。半響,他嘴角一勾。
「就算我情緒外露,又如何?」
百里祈羲一怔。
「誰又能拿捏住我的把柄?」景霖道,「除非他可以把宋雲舟從地里給我刨出來,讓人死而復生。讓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景霖指著地,繼續接道:「想利用我的人,拿宋雲舟來激我,那有用嗎?沒用。宋雲舟的死與他們毫無關聯,我不會因此任由他們擺布。想依附我的人,拿宋雲舟來求我,那有用嗎?沒用。沒有價值的人連宋雲舟自己都瞧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