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胸若不狹隘,會在春獵後醒來第一眼就說要殺了景霖?皇帝心胸若不狹隘,會在貶了景霖之後又把苦苦謀職的楚大夫給貶了,又把武太尉扔去邊境?」宋雲舟不急不緩地反問。
這個問題不需要出口回答。
能察覺出來的自然能懂,察覺不出來,宋雲舟也不會看上眼。
沈遇汶只覺一股氣悶在胸口,他欲反駁,但腦袋清明卻止住了他的嘴。從事三年,他也該是徹底了解皇上脾性的時候了。
大淮律令條條框框,分門別類整齊劃一。多少年內,朝中官員竟無一人想著去修正它。
大淮律令是誰先提出修正的?景霖。
那耗時耗力耗財,一直壓制太常寺不敢輕舉妄動建築摘星台的又是誰?還是景霖。
然而當這些舉措一出,百姓享到了優待,會先想到是誰的功勞?陛下。
陛下體恤民心,護我大淮百姓,保我大淮萬里疆土。
而景霖呢?武樊呢?楚嘉禾呢?
甚至於更底下為國鞠心的小官員呢?
——不及陛下。
陛下後宮佳麗三千,陛下常遊樂世間。那又怎樣,那是陛下愛妻愛子、有閒心雅致,文化書人。
只要把百姓哄好了,管你皇帝私底下怎樣,壞的統統給你改了!
但他們知道這功勞其實和皇帝沒有一點關係嗎?不知道。
陛下把一切事務交給三公打理,自己遊山玩水。到頭來三公事也辦了,苦也受了。卻得到個惑亂天子的罪名。
景相美色誤國。這是入仕來後的沈遇汶聽過最大的笑話。
若不是他入了仕,到底他還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有多諷刺。
若不是他坐了這丞相位子,到底他還真不知道景大人在這裡究竟遭受了多少艱難,又是如何平淡地、心甘情願地接受罵名,甚至於利用這罵名用以穩固權利。
若不是如今他自覺看清皇上真面目,到底他還真不會如此……急功近利地謀求這個高風險的丞相之位。
「可景大人已經……」沈遇汶隱了後半句不太吉利的話,他深呼吸一口氣,對宋雲舟道,「宋公子,我知你悲痛,想要報仇。可你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嗎?」
宋雲舟眯了眯眼。
「縱然陛下有千般不好,萬般不好。他能坐上那個位置已是令人震嘆。」沈遇汶道,「前有景大人為民被受罵名,後就有我來承受這一切。宋公子未經歷過朝堂瑣事,如何能確保自己就比陛下做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