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看著他驚嚇的模樣,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冷笑道:「我自然不是柔嘉,我只是一個死後的孤魂野鬼,來看看你的下場罷了。
父皇想知道自己的下場嗎?這大盛朝也活不過三十年,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奪你的權,將你囚禁在這華清宮,看著你丹毒入骨,瘋癲而死,死後再將你葬在高祖陛下的皇陵里,讓你日日夜夜都被高祖訓斥、鞭笞……」
「住口,住口,不要說了,來人,來人……」兆信帝被嚇得瞳孔放大,發癲地喊道。
深濃的夜色里,狂風呼嘯,門窗被吹的吱呀作響,大雨傾盆而下,因兆信帝今夜要寵幸柔嘉,早早就將侍衛和暗衛都撤掉,加上風雨聲,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宮人聽見。
寒風灌入殿內,千金難買的流光紗被吹的四處飛揚,兆信帝看著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長歌,嚇的跌坐在地,驚恐道:「你到底是誰?來人,來人……」
「柔嘉……」蕭拓吸入了太多的迷香,掙扎地爬起來,想阻止她,她是未來的帝姬,若是殺了陛下,等於殺了她自己!等於親手弒父!也等於柔嘉殺了自己皇兄,日後柔嘉要如何面對她自己?
長歌無視他,居高臨下地踩在兆信帝的膝蓋上,看著曾經高高在上,可定她生死的帝王此刻弱小無助如孩童,內心沒有暢快,只有無盡的悲哀。
曾經她和秋墨衍的命,都捏在父皇的手中,這宮裡所有女人的命,天下的百姓的命都被捏在這樣一個天下共主的手中,可他做了什麼?
「記住,你未來的女兒會奪你的皇位,會埋葬大盛朝,會讓你惶恐而死,這是屬於你的報應,殘害忠良的報應。」
她腳尖用力,狠狠踩斷他的小腿,冰冷地注視著他:「父皇,我會時時刻刻盯著你的。」
兆信帝嚇得驚惶大叫,猶如見了鬼一般,朝著一邊爬去,失手打翻燭台,蠟燭吞噬著千金難買的流光紗,火勢漸起。
火光中,蕭拓痛哭出聲,渾身發抖地去拉她:「柔嘉……」
他和柔嘉怎麼辦?蕭家怎麼辦?
長歌感覺眼睛有些潮濕,一滴淚緩緩地落下來,是柔嘉的眼淚,這件事情里,最痛苦的就是柔嘉和蕭拓,她所能做的真的太少。
「蕭拓。」長歌回頭看向他,淡淡說道,「蕭家還有希望,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柔嘉的錯,大盛朝會在我手中滅亡,這是我要還的債。」
她沒有提蕭家會走向另一個巔峰,會滅秋氏開創一個新的王朝,不提是因為不想干預既定的歷史走向。
蕭拓淚流滿面,是呀,蕭家還有希望,被送走的幼弟就是最後的希望,她早已預見了一切,所有才會早早安排這一切吧。
蕭拓朝她磕了一個頭,哽咽道:「多謝殿下。」
長歌微微一笑,難得溫柔地說道:「我把柔嘉還給你,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娘。」
長歌看著淪為火場的華清宮,閉上眼睛,魂魄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捲走,等再睜開眼,已經身處在鏡面的法器空間內。
第七世,結束了。她甚至沒有來得及看結局。
鏡湖上,器靈老兒坐在小毛驢上,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長歌看著湖底的那些記憶光點,伸手從湖裡撈出最大的那個,一幀幀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除夕夜宴成為大盛朝史上最殤的一場夜宴,百年清流世家蕭府被仇家血洗,除了幼子和在宮中赴宴的二郎蕭拓,滿門皆滅。
與此同時,兆信帝宮中走水,火勢燒了整整一夜,兆信帝受到驚嚇,昏迷三日,三日未上朝,清醒之後,封蕭家家主為忠勇一等公,蕭公排位入太廟,封幼子蕭霽為異姓王。
後有史書記載,兆信帝恐女,尤不喜帝姬,下令誅殺所有的帝姬,帝宮內唯有一位小帝姬被藏於東宮,長至成年,成為後來的監國大帝姬。
大盛朝苟延殘喘,終被蕭氏所滅。
後面的走向與她前世經歷的一般無二。只是蕭拓和柔嘉呢?
長歌掬起湖裡的一個小光點,看到了蕭拓和柔嘉的結局,除夕夜宴之後,蕭拓回到蕭家,寫下千古傳唱的陳情書,然後血濺宮門而亡。
柔嘉也與之同去,死後兩人合葬於帝姬墓。
長歌看著消失在掌心的記憶光點,雙眼微紅,身心俱疲,第一次感受到輪迴之苦。她早就預見了兩人的結局,蕭家滿門皆滅,蕭拓知曉了帝王秘辛,絕無可能活下去。
他用最壯烈的方式,保護了幼弟,保護了蕭氏的滿門忠烈和累世清名。
她的姑母柔嘉,也不可能活,因為那世道是如此的黑暗,君王可定生死,可毀她所有的信仰,她只能與所愛的郎君一起去死,才能避免那些悲慘的事情。
這一世,竟然這樣傷情。從此以後,柔嘉姑母和蕭家那些人,對她而言不再是帝王秘史上的一段冷冰冰的記載,而是一段鮮活的人生和記憶里的故人。
「小娘子,過去總是傷情的,萬幸的是,你身邊還有很多人疼愛你,為了你,不惜逆轉生死倫常,你可莫要辜負他們的心意。」器靈老兒寬慰道。
長歌朝著老人家遙遙一拜,低啞說道:「第七世可算是成功嗎?」
這一世,她所做的事情,只是為了消融蕭霽心底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