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繚說完,扶著扶梯下塔去。
三十三層的高塔,蕭國公走出眾生塔時,寬大的袖擺已經是潮濕一片,他回頭看了一眼眾生信仰的高塔,急急說道:「去宮裡。」
四年前,陛下第一次發病,就從旁支過繼了一位皇子,這些年來,高祖陛下用鐵血狠辣的手段震住了九洲,至今未立皇后,後宮也沒什麼妃子,滿朝文武不敢提,提出立後立妃的言官如今墳頭草都有半人高了。
世人都說高祖陛下和謝貴妃情深,謝貴妃病逝後陛下就無心立後,一心專注在朝政上,要做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一帝。
唯有他知曉,謝書是被陛下賜死的,哪有什麼夫妻情深,陛下真正愛的女人一直都是高塔上清修的夢山道人,是被他親手送進眾生塔的明歌。
這些年陛下的求而不得,他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換了旁的娘子,就算不愛陛下的俊美強大,情深專一,也會臣服於陛下的權勢和帝王威壓,然而她是明歌啊,所以秋慕白這些年苦苦地求著,從未得到過她的愛。
或許這就是陛下的劫,也是明歌的劫。
蕭繚一路趕往帝宮。
帝宮內,高祖陛下已經病重到臥床不起,御醫們束手無策地跪在殿內。
這些年,蕭國公已經成為陛下身邊最倚重的臣子,內官和御醫見蕭繚到了,齊齊問道:「蕭國公,可尋到世外神醫了?」
蕭繚看向龍榻上頭痛欲裂的帝王,說道:「陛下,臣有事啟奏,還請屏退左右。」
哪裡有什麼世外神醫,當年最負盛名的女神醫如今還在大月山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十年了,不知道是否還健在,陛下毀掉了大月國,也導致了如今的局面。
秋慕白睜開猩紅的鳳眼,眉眼陰鬱地看著蕭繚,見他入宮穿的是便服,衣裳不潔,神情悲痛,似是哭過,這些年,能將蕭繚逼到如此境地的人,沒有幾個。
「都退下吧。」帝王起身來,忍著鑽心的疼痛,扶著龍榻,啞聲說道,「朕要去一趟眾生塔,你扶朕去。」
他想去見見明歌,每次見到她,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他的疼痛就能緩解一二。
才從眾生塔回來的蕭繚悲道:「陛下,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要問陛下。」
「說。」
蕭繚咬牙,一字一頓地問出滿朝文武,乃至天下人都不敢問的那個問題:「陛下,風眠洲還活著嗎?」
秋慕白低低笑出聲來,鳳眼凌厲,腦袋猶如被人拿鐵錘錘,被針扎一般,劇烈地疼起來。
帝王冷酷呵斥道:「蕭繚,你好大的膽子,你是朕的臣子,不是大夏朝的舊臣,也不是風家的臣屬,你如今是以什麼身份來問朕的?」
「陛下。」蕭繚跪在龍榻前,扶著深黑的龍袍,哽咽道,「臣是以蕭家五郎的身份來詢問的,十年了,是生是死,總要有一個結果,臣也是代高塔上的夢山道人問的,陛下就不希望她能走下眾生塔,回歸到正常的生活嗎?」
正常的生活?秋慕白按著生疼的腦袋,厲聲道:「你去見過明歌?」
蕭繚:「臣想帶明歌出塔,她不肯。明歌師承大國主和大月國的三長老,身上有不少的靈丹妙藥,陛下頭疼難忍,不如告訴明歌真相,萬一明歌願意為陛下診治呢?」
秋慕白疼的臉色慘白,聞言低低地笑出聲來,看了一眼蕭繚,示意他去拿桌子上御醫配的藥丸子,這藥丸子吃下以後只能緩解疼痛,而且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失效。
這些庸醫也就只有這些本事了。
秋慕白吞下兩粒藥丸子,看向眾生塔的位置,那塔真的很高,他在帝宮內就能看見,塔上居住的人像是天上的明月,遙不可及。
帝王嗤笑道:「蕭國公,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為這世上最希望我死的人是誰?明歌是不會為我診治頭疾的,朕也不想治,朕希望能死在她的手上。」
蕭繚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瘋的不能再瘋的帝王。
「看朕做什麼?你什麼都不懂。」帝王吞下藥丸子,感覺那股疼痛終於過去,他能換來短暫的安寧了。
秋慕白站起身來,冷冷說道:「要想知道風眠洲是生是死,就隨朕來。」
蕭繚瞳孔一縮,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跟在帝王身後。
高祖陛下屏退了所有人,內侍、鐵甲衛,與權傾朝野的蕭國公一起走出承明殿,沿著空無一人的長街走去。
走過一宮又一殿,然後走到了荒廢了十多年的紫宸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