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那位月娘子是這種情感嗎?」
謝景煥猶如被雷劈一般,猛然抬眼:「師娘!」
沒有,這些年他只想著接回明歌,讓她逃離秋慕白的魔爪,從未想過接回明歌以後的事情。明歌和風眠洲情深至此,他又怎會,怎會生出那樣骯髒的念頭。
他只是想護她一世周全。
所以明歌前往道門時,他只能目送她離開。
大長公主殿下見他這般震驚的模樣,心下瞭然。年輕人,終究是經歷情愛太少,所以這些年竟然不懂情愛。
「你知道小草這些年為何從不上崔家門嗎?」大長公主下了一劑猛藥。
謝景煥呼吸微窒:「為何?」
「因為小草和崔玉壺簽署婚書的當日,就簽了和離書,這些年,他們不過是一對人前的假夫妻罷了。」
謝景煥不敢置信地繃直了身體:「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小草說,她心悅崔玉壺才會下嫁,假的?都是假的嗎?這怎麼可能?謝景煥只覺得天旋地轉。
如果成親是假,那麼孩子呢?如果這些年都是假的,那他做了什麼?他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不可能,他完全無法接受。
大長公主淡淡說道:「你去南疆親自問她。如今你師父不在了,我餘生常伴青燈古佛,你的所求里,只剩下小草一人,去吧。」
她淡淡悲憫著看著這個孩子,希望還來得及。
謝景煥內心猶如烈火在燃燒,燒的他五臟六腑劇痛,燒的他整個世界開始崩塌,他朝著大長公主行了行禮,想也不想地往山下狂奔。
那一刻,內心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南疆問她,為何要騙他這麼多年!在她心目中,他就是這樣不值得信任的人嗎?這些年,她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又到底當他是什麼人?
*
五月春暮,謝景煥抵達南陽郡境地時,羅城有書信傳來。
寄信的是和明歌一起去道門的風三。
書信是寄去泉城的,因他人不在,半個月後書信才送到他手中。
謝景煥看著那封書信,久久不敢拆封。
路邊茶寮里,有一隊迎親的隊伍經過,一行人坐下來歇腳喝茶,新郎官給茶寮里所有的路人都發了喜餅,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路人歡天喜地,紛紛祝賀。
新郎官樂呵呵地應著。
「這位郎君,今日是我和七娘成親的大好日子,這份喜餅送與郎君,望郎君沾沾喜氣。」長相討喜的新郎官笑眯眯地看向角落裡的遊俠兒,見他雖然風塵僕僕,卻身段挺拔如松竹,俊秀不凡,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郎君,「若是能得到一份祝福,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郎君,郎君?你沒事吧?」新郎官見他如若未聞,周身籠罩在一種濃郁的哀傷中,一時之間有些後悔,又有些憂心。
「沒事。」謝景煥抬起頭看,看著那厚厚的喜餅,上面還貼了一個紅色的「喜」字,手指有些輕顫地接過來,「祝你們白頭偕老,恩愛一世。」
「多謝!」新郎官見他眼眸通紅,似是要哭出來,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又遞給他一塊喜餅,「祝郎君也早日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娘,一世安穩。」
新郎官朝他笑著作揖,轉身離開。
「那人是誰呀?郎君怎麼和他說了這麼久?」
「好像是一個失意的遊俠兒,看到喜餅時都快哭了,我又給了他一塊喜餅,希望九洲安定,這樣遊俠兒也都不用在外漂泊了……」
「郎君心真好……」
迎親的隊伍很快就吹吹打打地離開。
清風拂過桌面,喜餅邊是一張信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謝家主親啟,女娘和公子合葬於道門青山,吾將守在青山山腳,殘度餘生。風三敬上。」
信箋被風吹起,卷上空中,朝著山林之間飄去。
謝景煥雙目刺痛,在人聲鼎沸的茶寮中拿起桌子上的喜餅,咬了一口,甜的齁人的喜餅,不知道主家放了多少糖,明明是那樣甜的味道,他卻覺得無比苦澀。
原來,每個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當年的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還存活的不足一二,人生到最後,一直是失去和告別。
明歌已經不在了,那么小草呢。
謝景煥猛然站起身來,將那塊沒咬過的喜餅小心翼翼地包起來,貼身放到胸口的位置,他要去找小草,給她帶一塊喜餅去,告訴她,人生還可以重新選擇。
就算她欺騙他,隱瞞他,怨恨他,他都不會介意。以前是他錯了,他不該那樣自私,以保護的名義,要求她入謝氏族譜,做世家娘子,以後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些年終究是他大錯特錯。
謝景煥拿起桌子上的鐵劍,起身飛快地牽馬入城,直奔南陽郡,找到小草在南陽置辦的宅子。
宅門緊閉,他用力拍著大門,看著門前懸掛的白色燈籠,不知為何心裡隱隱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