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卻有不同的意見。他碰了弟弟一下,越兒就睜開了眼睛,這不是和兄長親近是什麼?
血脈的羈絆纏繞心頭,纏得心間溫熱,劉盈自搬去了太子宮,從來沒有笑得這麼開懷過。他蹲在胖娃娃面前:「兒子宮裡還有一塊蜀錦,改日給越兒裁做衣裳。」
蜀錦量少又珍貴,整個皇宮見不到幾匹,劉盈自己都捨不得在重要的場合穿。他長得俊秀,連說話都是溫柔,呂雉想要摸摸長子的額頭,終究止住。
盈兒大了,得有儲君的行止威嚴,這一幕若被父皇看見,又要被訓斥了。
這般想著,她終是沒有阻止,而是順著他的話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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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第二天就能下地,呂雉沒有刻意隱瞞,反而遣人傳播得更廣。消息震驚了全長安的人,尤其是皇帝劉邦,他再三詢問隨侍:「你沒有誆我?」
隨侍哪裡敢!他戰戰兢兢地點頭,劉邦嘶了一聲,不可置信地想,新出生的小子還真會疼人。
隨侍前來匯報的時候,戚夫人也在,聞言神色勉強了幾分。劉邦見此道:「好了,過幾天就要南下雒陽,你不是跟著朕麼?保證讓你見不到她。」
戚夫人這才露出笑,柔聲應諾下來。
椒房殿的日子安穩寧靜,胖娃娃一日日長大。要椒房殿的宮人說,這日子什麼都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小殿下再也沒見過父皇。
陛下跑到關東去了,仿佛忘記了小兒子的執弓禮。
半歲,一歲……直至兩歲,如同後世幼兒滿月、需要父親主持的執弓禮依舊沒個風聲,慢慢的,便有細碎的流言傳出,說他們小殿下不受寵!
可把大長秋氣壞了。
第3章
活到大長秋這個年歲,養氣功夫非年輕人可比。儘管如此,她照看長大的小皇子被人議論,有誰能忍?
作為皇后、家上與公主共同的心肝寶貝,椒房殿的宮人擠破了頭,都想去小殿下跟前侍奉,聽到那些嚼舌根的話,就是聖人也忍不了。
大漢十年夏,椒房殿的花草開得茂盛,唯獨後殿透不進陽光,漫上絲絲陰冷。
一個粉衣打扮的宮女小聲哭著,容貌頗有姿色。她趴在地上磕頭:「皇后饒命,皇后饒命,奴婢一時說錯了話,奴婢再也不敢了!」
大長秋侍立在皇后身側,厲聲問她:「賤婢,誰給你的膽子嚼殿下的舌根?!」
宮女不說,只一味的求饒哭泣。
呂雉跽坐案後,似在閉目養神。片刻睜開眼,冰冷道:「把她舌頭拔了,關進永巷,終生不得出。」
永巷那是什麼地方,那是不受寵的妃嬪,還有犯錯宮人的關押之處,與暴室沒有區別。宮女渾身一顫,驚恐地瞪大眼,如爛泥般癱軟下來:「皇后!求皇后——」
呂雉懶得聽她聒噪。不消皇后下令,大長秋冷笑著使了個眼神,當即走出兩個力氣大的宦者,捂住宮女的嘴往外拖。
眼看著就要拖到殿門口,宦者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門外藏著一顆小腦袋,形狀圓圓的,扎著圓圓的兩個小髻,粗粗看去,猶如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可這不是小姑娘,是他們的小殿下!
宦者傻眼了,殿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劉越意識到自己暴露了,眼睫眨了眨。
他探出頭,臉頰的肉肉鼓起一個弧度:「母后辦完正事了嗎?」
他為了不打攪母后,才在門外等的。
兩歲的胖娃娃也還是胖娃娃,手腳短短,肚皮白嫩,夏天穿得及其輕薄,小兜兜遮不住的地方,一戳就是一個肉坑。黑中帶灰的大眼睛又軟又甜,如今不吐泡泡了,張嘴就是上翹的奶音,口齒十分伶俐。
劉越覺得自己很正經,其他人不覺得,每每看到都雙眼放光,恨不能把小殿下抱起來親。
可現在不一樣,他們手裡還有個犯錯的宮女!
宦者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解釋,就在這瞬間,那宮女掙脫了捂嘴的束縛,像看到救命稻草般地嚎哭起來:「殿下救救奴婢,救救奴婢!皇后要拔了奴婢的舌頭,奴婢受不住痛,還請殿下救救奴婢……」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聲音傳進呂雉的耳朵,她猛地起身,只覺一陣暈眩:「放肆!」
幼子平安長到兩歲,她捧在手心怕摔了,要處置什麼人都避著他,生怕污了乾淨的耳朵,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殘忍的母親。越兒從小連一句斥責都沒有聽過,何況「拔舌頭」這樣血腥的話?
大長秋也哆嗦了起來,急急往外頭奔去,好一個賤婢,竟敢離間皇后與殿下,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砍的!
那廂,哭嚎聲戛然而止,宮女重新被捂上了嘴。
宦者雙腿都在打擺子,恨她恨得滴了血,宮女卻並不在意,她劇烈無比地掙扎,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劉越,注視著他的反應。
一秒,兩秒,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