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梁王殿下早就不見了人影,說是出宮去了。
陳買:「……」
他遲鈍的腦筋轉了轉,忽然覺得牛肉乾不那麼香了,大王是去上林苑,還是去梁園?
是見父親一直誇讚的留侯世子嗎?
草長鶯飛的日子裡,百姓漸漸忘記了南陽的傷痛。先帝祭辰的前幾日,匈奴使團到達了長安,足足有上百人。
為表重視,冒頓單于派出了他信賴的骨都侯蘭卜須——世世代代侍奉攣鞮氏的小貴族當使臣頭頭,並五匹千里馬,五十匹上好的烏孫戰馬,當做送給漢廷的禮物。
匈奴使團一路大搖大擺地來到長安,蘭卜須面色傲慢,對前來接待的官吏不見客氣,實則暗暗心驚。
果然和稽庾王子的老師說的一樣,長安的人口,足以抵得上匈奴全部的男丁。長安城的城牆在修建,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破敗荒涼的城池了,不難料到建好之後會有多麼雄偉,多麼壯闊……
他自詡漢事通,還是比不過土生土長的漢人啊!
一行人下榻在典客衙署安排的客棧,等待明日皇帝陛下的召見。使者團警惕地排查好周圍,將監聽者抵擋在外,很快,一個十八歲左右,身形健壯的少年敲開蘭卜須的房門,奴僕們霎時跪了一地。
少年不悅,用漢話說道:「蘭卜須,他們為什麼知道我的身份?」
蘭卜須忙匍匐在他的腳邊,恭敬道:「王子,大單于告誡臣,不讓漢人知道您的身份,卻沒有允許我們對您不敬,這些奴僕站著,就是對王子的不恭敬。」
少年的臉色緩和下來。
蘭卜須擦了把汗,望著他們的稽庾二王子,將來的右賢王,左賢王之後的單于第二順位繼承人,深深地低下了頭。
「老師跟我說,長安遍地是寶,漢人的風俗禮儀,更是我們值得學習效仿的東西,所以我要來看一看。」稽庾開口,眼底掩藏著震撼,還有深深的貪婪,「蘭卜須,漢人皇帝不是喜歡建行宮嗎?總有一天,我將率領勇士踏破甘泉山,這裡都會成為大單于的領土。」
漢朝就像他們嘴邊肥美的一塊肉,擁有他們所沒有的一切,文字,鐵器,書籍,絲綢……蘭卜須聽得熱血沸騰,摸摸貼身攜帶的國書,只等明日去往未央宮,這座漢朝新修的宮殿。
因為簽訂的和平協議,大單于禁止開戰,樓煩王和白羊王麾下的勇士只能小範圍地劫掠,久而久之,漢人離得近的村落都被殺光,牲畜都被牽走。
那麼點資源,哪裡能餵飽他們的肚子呢?
而今新皇帝登基,千載難逢的時機,大單于也猶豫了,這才派他出使。誰知二王子纏著要來,大單于沒辦法,只好特地叮囑他,保護好二王子的安危,必要時拿奴僕祭血,按二王子老師趙壅所說的「李代桃僵」之法逃回匈奴。
蘭卜須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匍匐著答應下來。
……
第二天一早,披髮左衽的匈奴使團牽著馬走出客棧,稽庾也在其中。
他們坐上典客備好的馬車,稽庾一笑,輕蔑地對蘭卜須道:「漢人的馬又瘦又小,怕是三匹綁在一起,才夠換一匹烏孫戰馬,父親還送那麼多匹,實在便宜了漢人。」
說罷摸摸身下的綢墊,稽粥想,這東西軟倒是軟,一時間竟有些愛不釋手起來。
到了宮門口,使臣接連下車。他們抬起頭,瞳孔一縮,難以掩飾心中的震撼——
原以為長安城牆宏偉,可見了未央宮,才知什麼叫做雄渾寬闊,什麼叫做神工鬼斧。威嚴厚重撲面而來,他們渺小得如同一粟,有人腿都軟了,在蘭卜須嚴厲的掃視下,才慢慢恢復了原樣。
稽庾呆愣半晌,呼出一口氣,對漢人的輕視收斂了許多。
見未央宮開的不是正門,而是一旁的小道,急需找回面子的蘭卜須厲聲說:「我們誠心前來,漢使是要給我們下馬威嗎?」
正門?
蠻夷配嗎?!負責引路的官吏臉都紅了,壓抑著粗重的呼吸,匆匆去請示上官。
兩刻鐘過去,他重新回到蘭卜須身旁,勉強擠出一個笑:「陛下說來者是客,使臣就從左側門進吧,請。」
蘭卜須眯起眼,他記得王子的老師說過,正門是皇帝、太后進出的門,側門次上一等,分為左右,便勉強同意了。他單手環胸,笑著道:「大漢天子的仁恩光照大地。我們走!」
……
早在匈奴使臣出發的時候,毗鄰大漢邊境的樓煩王、白羊王兩部蠢蠢欲動,太后下詔,宣召在外領兵的將軍回京,待使臣歸程,將軍們再回地方駐守。
而今文武百官齊至,宣室殿中,空氣肅穆得接近凝結,唯有蘭卜須的聲音迴蕩:「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大單于敬候皇帝陛下,問太后陛下安!我遺憾先皇陛下的離開,叫人送來千里馬五匹,烏孫戰馬五十匹,代表漢匈友好,願與大漢永結友邦……」